聽到聲音,許喜匆匆忙忙地起身,將自己本命劍收起,開口招呼道:“磨,怎么不磨,一把年紀了,再不抓緊時間,以后大約就沒有那個力氣了。”
失去了眼識的人,大抵其它感官總是要比其它人來得更出眾些。
許喜也是如此。
他僅僅是通過聲音,就能大致推斷出來的客人應當是個極為年輕的男修。
“那就好。”那人的嗓音十分溫和。
“這位公子,若是要磨劍的話,將劍給我就行了。”許喜又道。
“嗯。”那登門的客人微笑道。
隨即,一陣寒意起。
許喜的心頓時一屏。
好鋒利的劍啊。
他想。
僅僅是氣息都如此鋒銳,給人以寒意,可想而知此劍的本體究竟是如何的鋒利。
許喜伸出雙手,捧過年輕公子的劍,顯得異常鄭重。
一是他身為磨劍師,這是對客人應有的尊重,二是身為劍修的他,比其他人更明白,劍修對于自己本命劍的愛惜。
許喜將手中隱隱透出寒意的長劍,放于一塊紫褐色的玄奇巨石之上。
巨石之上有一磨礪舊痕,就像是一塊凹槽。
礪痕底下還有兩個陷窟,凹入石表,其中蓄著寒水,冷澈入骨髓,寒意逼人。
這是磨劍蘸水必備的水窟。
許喜粗糙的手指輕輕抹過手中之劍的劍身,來回摸索。
他這是在尋找長劍的開刃區,以方便磨劍時保持長劍的固定刃角。
對此,他已經十分熟悉了,所以很快就是做好了前期的準備工作。
隨后,許喜將長劍放入磨劍石的凹槽之中,又取出塊滲出絲絲寒氣的亮石。
這是他當年還在宗門中的時候,焚香沐浴,素齋三日,然后親自跳入山岙的亮石坑里,頂著透骨的寒意,所取出的一塊堅利的亮石。
寒水明凈如琉璃,冷澈入骨髓。
就著寒水,許喜開始慢慢磨制寶劍。
“許坊主雖然目不能視物,但這手藝卻是比大多數雙目正常的磨劍師還要來得細致啊。”那年輕公子在一旁旁觀許喜的磨劍手法,認真夸獎道。
說到這,許喜頓時神采飛揚起來,“也不是說真的就是手藝精細,只是相比其它磨劍師,我更用心些罷了。”
正因為同樣是劍修,他無比明白劍修對本命劍的看重,換位思考,所以在磨劍的時候也會更加上心。
同樣,正是因為上過戰場、斬過魔族,他才對自己手上的活格外看重——說不定自己今日多上的那一份心,來日在戰場上就能幫助劍修多殺一個魔修,甚至是救下該劍修的命。
“許坊主如此年齡了,怎么不回東域,”那人邊看邊問道:“你在北河關千年,也算是戰功累累,若是回到東域,那就是榮歸故里,豈不比在這種危險四伏的地方磨劍來得舒坦。”
許喜笑道:“舒坦?我無妻無子,北河關便是我的家,回東域哪里能有在這老死來得痛快?再說,我吃好喝好,公子又哪里見我過得不舒坦了?”
“當真如此?”那年輕人似乎是與許喜杠上了,又說道:“域外戰場上風起云涌,北河關說不定哪天就陷落了,在這種地方呆著,許坊主當真能舒坦?”
對于年輕顧客的說詞,許喜不怒也不急,不緊不慢道:“我是個瞎子,所以從不睜眼說瞎話。”
這番話后,年輕的客人終于不再說話。
許喜也不在意,開始專心手上的活。
那人笑了笑,在一旁靜靜地站著。
小小的磨劍坊里,午后的陽光順著照了進來,使人能清晰看見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微粒,再配上寒水澆在劍身上的清冽水聲,讓人感覺格外舒服。
時間緩緩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