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安彥放下了勺子,從懷里取出帕子擦擦嘴,顧左右而言他,“公主,要不要出去走走揚州城挺熱鬧的。”
“別打岔,和我打馬虎眼你膽子不小。”
舜安彥其實是不知如何說起。只能把曹寅李煦在蘇杭一帶抄出的那本像密碼樣的冊子,及審出的沒頭沒腦卻離大譜的話告訴元衿。
元衿聽完,眉頭直皺,“崇禎我理解,林丹汗是怎么回事”
舜安彥給她解釋道“就太宗時候打敗的蒙古察哈爾大汗,算是元朝直系后裔。”
“這我知道,他有后代嗎”元衿在太后跟前長大,來來往往的蒙古人里并沒有察哈爾的人。
“有,被殺了。”
這是舜安彥當初拿來威脅巴拜特穆爾的,概因康熙平日里看著仁慈,但如林丹汗后裔或吳三桂那種最終把他底線跳穿的人都收獲了滅門的“榮耀”。
舜安彥花了些時間給元衿解釋了察哈爾后裔被殺的來龍去脈,林丹汗后裔阿布鼐本來是得了康熙尊奉的,結果扯上謀反被康熙第一次囚禁,但康熙留了余地,讓阿布鼐的兒子承襲了察哈爾親王爵位。
過了幾年,三藩在南方造反,蒙古察哈爾在北方捅刀叛亂,結果手腕太拙劣被鄂扎和圖海兩位將軍三個月就收拾的干干凈凈。
“戰斗力太差了,連吳三桂都不如。那時候萬歲爺年輕氣盛,那幾年又被各種人背叛,不顧兩宮求情也不顧阿布鼐娶的是孝莊太皇太后親生女兒,不但察哈爾親王父子三人被殺,還殺了察哈爾王帳的大小臺吉,并把察哈爾原本兵丁全數內遷,非嫡系的一部分放在山西長城下,嫡系的全數內調到了河南。”
“河南那不就是連牧民都不是了”
“是,全部收歸蒙古八旗,旗籍都不歸屬理藩院了。”舜安彥讀這部分的時候十分感嘆康熙當時的鐵腕,“察哈爾是蒙古黃金家族里嫡系的嫡系,要不是他們被滅,準噶爾也好喀爾喀也罷,誰也沒臉頂起成吉思汗后裔的招牌來。”
“那找到所謂的失散的察哈爾后裔,不就等于這面旗幟又有人了”
“那是自然。”舜安彥忽而笑了,“滿蒙聯姻也就罷了,這么提算什么明蒙聯姻”
“你可別瞎說,蒙古愿意,南方的前明遺老遺少還不愿意呢。”元衿白他一眼又問,“那這事皇阿瑪找你干什么”
找他干什么
答案舜安彥再明白不過,康熙嘴上說不一定,但存了個疑心,他從未放下過對巴拜特穆爾的懷疑,這一次更是早早把他列為第一嫌疑人。
而當初巴拜特穆爾及法王伙同南方叛黨是舜安彥查出來的,安北將軍臺設立和法王轉世也是舜安彥頂在前線的,要論了解那人,舜安彥問第二無人問第一。
但這話,舜安彥又不想直接告訴元衿。
他來說,怎么著都像含酸捏醋不懷好意。
“差我辦事唄,看我最近太游手好閑了。”舜安彥甩甩手臂搪塞了幾句,“但我也與萬歲爺說了,蒙古與江南相隔萬里,要查也得慢慢來。”
“可”元衿猶豫著開了口,“你還記得那年大報恩寺的騷亂嗎萬一他們這次又”
“不會,這一次曹大人和李大人早就做了萬全的準備,若非如此,又怎么會查到那個離譜的謠言”
曹寅和李煦是康熙心腹中的心腹,上次南巡兩人都還未外放,在經歷過那年南巡看過江南官場的深水和亂象后,康熙才下定決心把這兩個奶兄弟放到江南。
一晃六七年過去了,兩人在南方早已扎穩腳跟,這次康熙御駕自入山東境內開始,經過的每一寸土、踏過的每一塊磚都被那兩人早半年就仔細檢點過、裝飾過,保證又安全又富貴。
紅樓說的海樣的銀子流水價出去,隱射的就是康熙南巡往事,而那大筆大筆的銀子里有一半都用在了這上頭。
“曹李兩人小心謹慎,自從抄到后就開始在江南四處逮人問話,本想是一網打盡后再上報給萬歲爺的,沒想到怎么也查不到,這才到了揚州行宮來稟報。”
“他們沒查到結果”元衿沉吟了片刻分析道,“你說會不會本來就是假的,只是想讓朝廷緊張而已”
“為何這么說”
“你想,察哈爾后裔娶的是先太皇太后的女兒,我從小在皇祖母身邊長大,那些蒙古人的親戚關系雖然復雜,但是每個部落的事大到有幾個兒子幾個老婆小到有幾匹馬幾頭牛他們都極其清楚,就像”元衿在腦海里搜羅了一圈比喻,最后小聲說出了個不太恰當的,“就像宮里知道太子哥哥的毓慶宮有幾個姬妾有幾個男寵一樣。”
“噓”舜安彥趕緊求小姑奶奶閉嘴,“這是什么比喻你小心被人聽見拿去做文章”
“我是說真的就這么一比你們這些外臣問起來是不是一無所知,就算耳目靈通的,也只知道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