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沒有進水,原本清泠悅耳的嗓音變得低沉嘶啞,聲線中微微帶著些輕顫。
宋鼎鼎懸在他臉側的指尖,僵在空氣中,像是被定格凝固了似的,動也不會動了。
怎么會突然醒過來
宋家夫人明明親眼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喝下了藥膳雞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另一只垂在身側的手臂,緩慢地推出了藏在身后的湯缽。
從喝到藥膳雞湯的第一口,他便感覺到湯里加了些別的作料,但他并不在乎,總之他已經受過太多折磨,再多一點也沒關系。
然而當他看到白粥里的雪菜,筍丁和雞肉后,他一下便想起了她曾經說過的話。
白粥里要是放些雪菜、筍丁和雞肉更好喝。
那是她被龍族公主關在了廂房里,他將她救出來,她清醒后看見他手里的白粥時,開口說過的第一句話。
他記得很清楚,不止是她說的這一句話,他記得她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在這被囚禁在地窖里,暗無天日的每一天,他都會反復想起她的音容相貌,一言一行。
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里,他不再會看到宋鼎鼎,因為自從那次不告而別后,她從來沒有來過海島上探望他。
直到記憶變得模糊起來,頭腦和靈魂已經混濁不堪,他總算漸漸淡忘了關于她的一切。
可當那雪菜筍丁雞肉粥出現在他眼前,他才明白過來,想要忘記過去一點都不容易。
少年松開了她的手,抬手打翻了湯缽里,他在宋家夫婦走后,用手指扣嗓子眼嘔出來的雞湯,混合著黏糊糊的胃液和濁物,灑了她一腳。
他已經滿身污穢,而她卻依舊光鮮亮麗,像是掛在夜空中熠熠生輝的星星,高不可攀。
“滾”
快點滾吧,為什么要來看他,為什么要在不辭而別的三年后,用這般憐憫流浪狗一般的眼神看著他
送什么藥膳雞湯,裝什么善良慈悲,將他害成這樣的幫兇,不正是她的父母
真是假惺惺的令人作嘔。
那一束透過地窖上厚實的木板,打在他身上的光,溫暖不了他的身體,照進深淵里的光,一旦離開,便有了罪。
除非那束光像他一樣,被拉入泥潭,滿身污垢,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囚禁,日日受鞭撻侮辱,當做狗一樣在頸間栓上鐵鏈,細細體會生不如死的感覺。
少年兇狠的吼叫著,像是受傷的孤狼,眸中滿是歇斯底里的瘋狂,恨不得用尖牙利齒咬住她的頸子似的。
宋鼎鼎沒有動,她應該落荒而逃的,但是她的雙腿就像是灌了鉛,沉重地無法抬起。
她到底還是看到了他滿眸的憎恨,心中流淌著無法言喻的苦澀“三年前,我到海邊去赴約了。”
“爹娘不想讓我跟你有牽扯,便趁我熟睡時乘船離去,我在半路上醒來,以死相逼才又返程回了海島”
她的嗓音不大,卻足以讓發狂的他安靜下來。
只是經過這三年之后,少年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更不會相信她的話。
自他出生的那日起,就活在人們編織出來的謊言之中。
就連撫養他長大,從牙牙學語悉心教導他長大成人的母親,都從未真心對待過他。
過去母親對他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句照拂,甚至每一個帶著愛意的動作和表情,全都是假的。
撫養他十三年的母親是如此,更何況宋鼎鼎一個只認識了三天的朋友
雖說并不相信她的話,少年卻冷靜下來,微微闔上眼,似乎懶得再跟她說一句話。
宋鼎鼎看出他的不信任,她抿了抿唇“你那日穿著蜜合色的綾衣,銀發用玉簪綰起。”
她只來得及看了他一眼,便被身后的那只手給拽回壓倒在地,但那一眼足以讓她記住他風光霽月,猶如畫中少年般的謫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