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從外頭走進來,眼睛一時間適應不了地窖里的漆黑,她昂著頭顱,居高臨下地看向少年。
少年蜷縮在黑暗之中,身子佝僂,隱約能看清楚他赤著的脊背上斑駁的傷痕。
裴淵被惡獸掏了心,如今命懸一線,即便用珍貴稀少的參丹吊著性命,也是飽受折磨。
她第一次看到裴名時,知道那是自己夫君跟血脈卑賤的魔域女子誕下的血脈,她險些將尚在襁褓里的他摔死。
可夫君說,他這么做都是為了裴淵。
沒有任何一個母親,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生血脈死去,即便她氣憤惱怒,卻還是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將裴名帶在身邊悉心教養。
魔域血脈皆有煞炁,她必須要把他培養成正人君子,這樣等到剜心之時,他心臟里才不會存有煞炁,將白紙一般的裴淵染黑。
她那十三年里,雖然沒有將他當作親生血脈,卻也待他不薄。有時候瞧他可憐,她甚至想過等到剜心時,她會好好交代宋家,讓他沒有痛苦在睡夢中死去。
可是裴名呢
三年前,他為了一個素未謀面,僅僅相識兩天的女娃娃,忤逆她,頂撞她。
后來,他又撞破了她跟天君的對話,瘋了似的闖進寢室里,當著天君的面質問她。
這讓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笑話。
因為天君本就不贊成她將裴名帶在身邊撫養長大,她為了裴淵不被染上煞炁,不知頂了多大的壓力。
她日日聽天君辱罵,被天君身邊的屬下當作蠢貨一般看待,可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她那么努力的付出精力和心血,好不容易熬到了他十三歲。
只要再過三四年,她便可以向天君證明,她的選擇是正確的,沒有染上煞炁的心臟,能讓裴淵成為更強大的神。
但裴名毀了這一切。
他知道了真相,她便不得不將十三年的心血推翻重來,往日對他的憐憫,也在天君咄咄逼人的打罵中被消磨殆盡。
這重新點燃了她心中的憎恨,她記起裴名是她的夫君跟一個血脈卑賤的女人生下的子嗣,她記起為了拯救蒼生,被惡獸掏了心肺,日夜飽受折磨命懸一線的裴淵。
唯有每日看到裴名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她才能平復心中的怒火,讓自己內心得到片刻的安寧。
龍族公主斜睨著少年遍體鱗傷的身軀,眸中略有些快意“餓著肚子的滋味如何”
他沒有說話,只是繃緊的脊背隱約輕顫了兩下,她將這一幕收入眼底,以為他是因為恐懼而戰栗,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
若不是他前幾日用著譏誚的眼神對視著她,明明如此狼狽,還露出那樣不自量力的神色,她又怎么會一氣之下餓他這么多天。
看來他已經長了記性,甚至連轉過身對視她都不敢了。
翠竹瞇著眼睛,看向佝僂著身體的少年“公主,這酒水還倒么”
她手里拿著一只酒葫蘆,葫蘆里裝著高純度烈酒,混合著竹葉青、桑落酒、燒刀子、胭脂醉等烈酒摻雜在一起。
將烈酒倒在他的傷口上,定是比鹽水更能刺激到他的血肉。
這是她最新想出來的法子,既能讓龍族公主撒氣,也不至于實質性傷害裴名的身體,免得耽誤了一個月后的剜心之術。
事實上,之前龍族公主往裴名身上撒氣的法子,也都是出自翠竹之手。
她還有不少手段沒使出來,只可惜還有一個月裴名就要死了,接下來便沒有機會了。
龍族公主聽見翠竹的問話,面色微微猶豫。
宋家夫婦早上剛剛找過她,跟她提及裴名如今的身子骨太孱弱,若是不好好生養,剜心之后,可能會影響到裴淵。
她看見裴名,便會想起過去十三年的付出,而每每記起自己的努力付諸東流,她都恨不得活剮了他的肉。
但恨歸恨,她萬萬是不可因為一時恩怨,牽扯到裴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