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鼎鼎又做了那個夢。
她是天族的司雨神,因包庇天族斗獸場逃出的少年奴隸,被天君削去仙骨,貶入凡間永受輪回之苦。
這一次,模糊朦朧的夢境變得清晰起來,她看清楚了少年的臉。
那是裴名的面容。
她恍然從夢中驚醒,額間大汗淋漓,渾身黏膩的觸感令她有些喘不過氣。
宋鼎鼎大口呼吸著,許久,眼前的黑暗漸漸消失,她隱約感覺到背后有一只手在輕輕拍著,似乎是在幫她順氣。
長睫一顫,她遲疑著,緩緩睜開眼。
這一刻,她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祈禱,她希望她睜開眼就能看到裴名。
然而這并不是在演電影,她看著坐在床榻邊,輕拍著她后背的黎畫,雖然有些失望,但心中又不禁慶幸。
她慶幸她又回到了這具軀殼里,而不是南柯一夢般,醒來便是四面白墻與濃郁的消毒水味。
輕緩地舒氣聲,在耳畔響起,黎畫從袖中拿出整潔的綢帕,擦拭著她額間的汗水“阿鼎,你醒了”
他似是松了一口氣,宋鼎鼎看著面色虛白的黎畫,心底有些愧疚。
若非是為了護送裴名前去圣山,他也不會受此重傷。
她本想說些什么,可抬眸在屋子里掃了一遍,見沒有裴名的身影,她到了嘴邊的話變了模樣“裴名,在哪里”
黎畫見她臉上神色復雜呆滯,還以為人醒來就傻了,禁不住提心吊膽一番,可她遲疑許久,從口中說出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在關心裴名。
他撇了撇嘴“放心吧,沒死。”
雖然沒什么好氣,但黎畫怕她擔心裴名,嘆了口氣,繼續道“只是替你父親擋箭,受了些皮肉傷,如今神仙府內的鬼醫正在為他療傷。”
他也不確定宋鼎鼎那日,有沒有看到裴名為救活她,都做了些什么瘋狂的舉動。
不過裴名特意叮囑過,若是宋鼎鼎醒來詢問,便撿些無關緊要的說一說,莫要讓她心生負擔。
裴名為宋家家主擋下的箭并非普通箭矢,箭頭做了特殊處理,乃是帶刺的小彎鉤形狀,像是章魚的八爪,刺入血肉中,再想取出,必定要吃一番苦頭。
黎畫來時并不知裴名剛剛遭遇過什么,在雨澤獸擊退魔修后,白琦上前查看了宋鼎鼎的尸身,發現身體已出現尸斑和尸臭,為防止她肉身損毀,他只得讓白琦用混元鼎引她魂魄重新入體。
而后她昏迷了數日,裴名便理所當然在身側日夜不眠照顧她。
直至他撐不住突然暈厥,黎畫才從白洲口中得知,裴名曾為宋家家主擋過數箭。
他那日心急救她,不但沒有將傷口處理妥善,甚至還用慈悲斬斷了暴露在體外的箭矢。
經過數日,留在血肉里的箭矢已是流膿長瘡,就連鬼醫也沒什么更好的辦法,只能割肉將遺留在體內的箭頭取出,刮骨除去膿瘡。
那療傷的畫面,黎畫只看一眼便忍不住皺眉咬牙,刮骨除膿時,用牛角刀一點點撥弄鮮紅蠕動的肉,這簡直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折磨。
黎畫本想著裴名沒有跪完十萬長頭,等宋鼎鼎醒來,他便夸大其詞說一說他們為救她出了多少力,而裴名卻毫發無損的事情。
可看著那鬼醫療傷的一幕,他卻是禁不住心軟了。
罷了,罷了。
一碼歸一碼,如實道來便是了。
不過黎畫謹記著裴名的叮囑,怕說的太過刺激到宋鼎鼎,還是將過程輕描淡寫淡化了一番。
宋鼎鼎親眼看著裴名如何背著她的尸體一步步叩頭朝圣,她自然知道黎畫隱瞞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