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盟王”那女子沉默許久終于開口,卻并不是吟兒的聲音和語氣,林阡心念一動,原不過又是場自欺欺人。這拼盡全力說出的一句話,該聽的人還是不曾聽見。
但這女子的聲音,卻也并不陌生。林阡神智尚未恢復,只知她與吟兒身形相若,一時之間還不曾將她憶起。這女子輕撫他臂上最深的槍傷,似是在抽泣“我,也聽說了盟主的事但求盟王不要自棄。”
林阡意識模糊,聽罷這句就又昏過去,再度醒來之時,天際逐漸泛白,長夜儼然度過去了。這時他體力略有恢復,側過頭看到了這個睡在他身邊不遠的少女不是沒有考慮過她,但確實她不該出現在這里魏衾。
魏紫鏑的女兒、魏謀的妹妹,難怪和吟兒感覺相仿,都一樣的單純善良。去年六月川軍事變,結局魏謀自盡、魏紫鏑下獄。雖林家軍一干部將,因吟兒受累而極力主張將魏氏全滅,林阡終不曾殘暴到斬盡殺絕,對無關策謀者均網開一面。可以說,魏衾就是林阡從刀下面撿回來的一條命。
為那場興州之戰,郭蘇兩家皆付出了慘重代價,身為幫兇的魏氏,亦不可能再有昔日風光。魏衾,不過是一個深居簡出的無辜少女,卻也一樣被義軍之激進者人人喊打,勉強拾得一命,始終抬不起頭。久而久之,便依著所有人的希望淡出了他們的視野,整個魏氏,全部黯淡無光,不到半年,淪為短刀谷的一塊死角。
就因為無人注意,誰都不知道,這個看上去文靜溫柔的魏家小姐,竟有一天會從興州獨自跑到大散關外、神岔口來這個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戰場
魏衾本就睡得不深,聽見動靜便醒了,見他不再昏迷,面露一絲驚喜“盟王,你醒了。”
他重傷在身,一動就痛楚難耐,心臟像被鈍物抵著,根本無力開口說話,突然之間脈搏加劇,不覺已是冷汗涔涔。
她慌忙起身,支撐住他的身體,告訴他他后背上有刀沒入,她昨夜給他包扎之時觸碰到了,卻不敢恣意去動,生怕一個失誤就送了他性命。
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吟兒,若那個丫頭在這里,必定二話不說立刻就拔,拔完了指不準又要不當回事地壓到他身上來想到吟兒,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
魏衾視線從他傷口移回,本還心驚膽戰,卻看他這種輕松表情,自然愣住了“盟王若是不怕疼,便容我將它拔出來。”
他緩過神來,帶默許之意回看她,唇角仍然存留那絲寵溺,是為著生死未卜的盟主,而眼神中俱是淡然,顯然根本無所謂疼楚。魏衾忽而為自己這句話一笑臉紅“我實是忘了,盟王怎么會怕疼呢”跪下他身側,已經備好了止血的繃帶,卻忽然淚流,沒有即刻動手“卻是我怕而已”
她表面雖是個小家碧玉,奈何在死亡之谷的時候,就已經給他呈現出了稍許反逆的真面目。自小跟在魏紫鏑魏謀身邊也住過軍營,她自然有著嫻熟的處理傷勢的手法,卻真是第一次在處理傷勢的時候手會抖、心會顫、膽子會小。怕什么,一因他受傷太重,二因他是林阡,如此簡單。
這時林阡面色倏變,猛然吐出一大口血,魏衾一驚回神,見他氣若游絲,知道不能耽誤,當即斂了情緒,幫他將斷刀拔出。那刀過于刁鉆,再歪稍許,都會斷他心脈,所以救他之時,手一顫抖,反會變成害他。
魏衾屏氣凝神物我兩忘,也費了將近一個時辰才終于將刀取走,然而剛一拔開,他背上鮮血四濺霎時沾得她衣衫全紅。魏衾不及擦拭臉上血污,喜憂參半、忐忑不安地給他清洗和裹傷。這過程之間,他又昏迷睡去,但她記得拔刀之時,他面色里俱是波瀾不驚。
魏衾看著他熟睡時的淡定自若,除了比平時蒼白外都看不出受傷,心想,盟王是一時無兩的英雄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