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吟兒覺得胸中火燒,口干舌燥,昏昏沉沉里,若有若無看見林阡的影子,恍然入夢,竟想撒嬌跟他要水喝,突然就覺得被人扶起,繼而入口一陣清涼。“好喝真好喝你這么快,就旗開得勝了啊唔,我才不磕頭認錯,認錯就罷了,磕頭像什么話”也不知怎的,像有一團東西,在太陽穴那塊收縮、膨脹、收縮、膨脹喝得太快,差點作嘔死死咬住牙關、緊緊抓住旁邊人的衣襟,才沒吐出來。
真是的,就因為涉及要不要向爆炭大叔認錯這個問題,腦袋突然被那討厭的虎背熊腰的大叔給盛滿、撐大了,哎呀,別再撐大了,很痛,很痛的奇了怪了,為什么除了他當眾把刀搶走的情節之外,思緒也逆向行駛了一回,記起他拖著把刀過來了,越走越近,跟搶走時一樣的盛氣凌人,抵達、彎腰、雙手奉上,他興沖沖地、滿懷希望說“請盟主收下屬下的刀”
啊,海將軍,那把王者之刀,真的是海將軍送給我的
等等,記憶里,為什么又有另一個傷人的一幕自己滿心厭惡地把手里王者之刀扔掉了怎么能扔掉,那么輕便的寶刀自己棄之如敝履,大吼“海逐浪,我真是看錯了你你有種就用這把什么王者之刀殺了我”畫面,驟然轉移到一個黑漆漆的洞窟里,有一道刺目的寒光,飛星般斬向海將軍的手臂“夠了兩面三刀王者之刀已然還你,此刻與你恩斷義絕”
可憐的海將軍,為何總是那么倒霉,老是要被我砍呢,面對如我這般記仇的小人,海將軍從來都不予計較、一笑置之,明明是海將軍受了委屈好容易真相大白了,偏偏痛哭流涕的人是我鳳簫吟、四處找帕子又要負責安慰的人是海將軍所以,我也不介意小人一回,把被我丟掉的王者之刀從海將軍那里死皮賴臉地要回來,哪怕沒有任何契機要它,對海將軍承諾說“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所以,在那個寒風凜冽的新年,大散關南、嘉陵江畔,那些高手劫持的時候寧丟棄了惜音劍,也不能對王者之刀放手
可為什么,阡的玉玦也會那么輕易就離身或是,那玉玦明白主人的心意,它曾見過主人對惜音劍的主人生死不離,所以它自己選擇追隨著惜音劍一路滾落下去,竟然,連丟都要一起丟
“盟主應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逼著自己忘記了林兄弟。盟主不會想到,終于忘記了他的時候,也一起忘記了你自己了可那樣的一個人,那樣的一段情,你怎么忘記得了,怎么忘記得起”
海逐浪,你問得好啊。那樣的人,我怎么忘記得起。忘記他,就等于忘記了一切,忘記了苦樂悲喜,辨不出南北東西,模糊了自己的來和去、生和死、名和姓
“我我不是刻意要忘記他,我是先丟了自己,才失了他”飛逝的一幕幕,宛如昨天才發生,那個寒冷的冬夜定西縣,當失憶的藥物順著筋脈侵噬進血液的每一個角落,咬緊牙關對自己說要挺過去的鳳簫吟,為了活下去必須對藥性放棄抵抗,才任由著那些劫持她的人抹去了她對自己的意識不是鳳簫吟想忘記林阡,是因為忘了“鳳簫吟”,所以“林阡”才一起不存在
也因為這樣,后來的風七蕪,才遇到戰亂就縮在最后面,膽小如鼠、明哲保身,不是本性如此,是因為骨子里還是留存了失憶前最后告誡自己的話,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活下去”
怕死,是為了活著,找出自己到底是誰。因為,肯定有人在前面等著自己,相信彼此終有一天會相遇。卻沒想過,風七蕪的感情軌跡,跟鳳簫吟的不一樣。縱使相逢,竟對面不識勝南,那個孩子,怎才不見了一年,就成了滿頭白發就變得比以前更愛酗酒沒了她的這一年,會不會又燒了很多書卷誰給他做螭霖魚吃,誰給他做的冬衣他能接受,誰在他思考戰事時扮鬼臉逗他笑啊為什么,他等了那么久,等到一個面貌一樣,卻少不更事、態度惡劣、寧可把外人放在心上都不愿意迎合他的風七蕪
黑暗中,車外劃過一絲星火。吟兒雖緊閉雙眼,淚卻濕了眼眶。不敢睜開,怕一睜開,就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