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既知林阡已將我軍迫上絕路,何以三番四次來請,都不肯放淵聲去救”楚風流見禮后,不解地問。
“即便去救,也是無補。以暴易暴,以戰養戰,最終同樣生靈涂炭。”浣塵微笑,看向楚風流,“王妃應知道,淵聲有夙愿未了,一直不肯被去盡心魔,動輒喪失理智,唯能以鐵鏈鎖于地牢,數十年不見天日。一旦放他去了戰場,令他經逢殺戮血腥,不知會如何刺激,后果實不堪設想”
“前輩有凈心咒,即使不能去盡他心魔,總是可以震懾他一時。”楚風流說。
“有雖有之,不過每奏一回,也至多維持一個時辰,大多時候,他仍介于瘋癲與癡傻之間,幾十年反復不定。”
“一個時辰,足夠。”楚風流懾服一笑。
“王妃,三思而行,量力而為。”浣塵勸阻,“如淵聲那般顛倒疏狂,即使處于常態,也不可能受制于人。”
“前輩無需擔心,我自有辦法,讓他暫時丟下心魔、心甘情愿為我們殺林阡。”楚風流道,“且由前輩帶我去地牢見他。”
如何讓他丟下心魔還是那句簡單不過的話,我替薛無情答應你的挑戰但你要以殺宋軍作交換。
淵聲顯然會答應,因為他執著,因為執念根深蒂固,他不肯被浣塵凈化,寧可浸淫于前塵往事。因為得不到的對手,永遠是最好的。
在見到淵聲之前,楚風流對他有過設想。
要借助一個人逃出窘境,怎可能不事先對他設想一個框架。
殺人如麻可以給人什么印象也許可以像薛無情般慈祥,林阡般清雋,軒轅般柔和,也許又是黃鶴去那樣可畏,柳峻那樣猙獰,賀若松那樣陰狠,也許比武曲更扭曲,比完顏力拔山更丑陋,比薛煥更陽剛。
結果,下了十八層地獄,百轉千回到了最陰濕的角落、近十次才勉強磨擦出一絲火星的那一隅,隔著特制的鐵牢籠,透過繁復的枷鎖,卻偏看見這樣的一張臉,撇去粗獷硬朗的殘留不談,還充溢著某種凄涼,或應謂之悲壯,這樣的臉,令人即刻聯想到出現在漠北西風之中,背景是一望無垠,漫天黃沙。
這種哀而不傷的表情,令見多識廣的楚風流都不免一怔,分明,分明這是個正常人,烏黑的發,明亮的眼,矍鑠的神。此刻他半蜷囚籠的內側,正直直往外瞪著她,精力十足,不似年過花甲。
其實楚風流能了解他為何這樣,為何孤單與不屑之間,還漾著一絲狂妄。想他一則孤單于無人可勝,二則他的武學因犯眾怒而不得通行于世,三則他卻無怨無悔一事能狂便少年,很榮幸,他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年少,即使他與世界為敵,泯滅了人性墮入魔道,卻辯駁不了他一世葳蕤。
“淵聲,這是上京會寧軍的楚將軍。”直等到浣塵開口,淵聲才動了一動,一邊傾斜起身,一邊往這里靠過來。
明明他是囚犯,楚風流的跟隨們,卻都下意識地退后一大步,包括羅洌,包括葉不寐。
根本不可能從籠中逃脫的他,只握著欄桿,斜看了楚風流一眼,楚風流一怔,竟覺他非但不瘋癲還很冷靜,尤其那眼神,高屋建瓴,冷漠如冰陡然,卻看他眼神一變,電閃般出手,繞著欄桿折了個彎、準確無誤抓向楚風流腰間
楚風流大驚躲閃不及,一瞬便覺整個骨架都生疼,再片刻,才發現腰間輕了稍許,后背卻重了太多。佩劍已失,大汗淋漓
“像樣的武器,便只這一件”淵聲似笑未笑,似問非問。拋回這把劍的同時,鄙夷至極的語氣。他眼中,楚風流這種武功,根本就算名不見經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