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怕越靠近毒源你們越難堪忍受。”茶翁看著稍事武裝、已待進入的林阡、楊宋賢和吳越,他們帶著火毒進去是以毒攻毒之用,卻不能夠事先就服下茶翁這見血封喉的火毒找死。所以無論怎樣,在找到那源頭之前,都一定會冒著外泄危險。
這,也是吟兒一定要前來泰安等消息的終極原因。雖然林阡犯險慣了,但今次比虛寒毒嬰的外泄程度厲害了十倍以上,此間還有不知多少的金兵等著,還有同樣未知數目的老弱要救加之茶翁說林阡會遭天譴,吟兒哪里放心得下。如今寒煙彌漫的泰安縣境,誰進去誰必死無疑。別說林阡下令一干盟軍決計不可靠近此地了,就算他不下令,他們也肯定止步于眼前河流那并不意味著他們怕死,世上就是有這么一兩種場景,讓人看見了就本能拒絕接近。吟兒的擔心,盟軍的憂慮,卻都抵不過最懂危害的茶翁萬一。
“誰都知這是死路一條,我不例外。但我前去,并非為了送死。”林阡對茶翁說,“無論如何,盡力而為。”
“正是如此。”吳越、宋賢皆應。
茶翁面色一凜,也緩緩點了點頭“諸事小心。”
眼前河流,這條流經馮張莊的黑龍河,也不知是哪年的哪個季節,哪三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曾經把唐進前輩的馬車偷來玩耍,卻生生驅趕進了河中央翻覆,誰差點淹死,誰因此練就了好水性,誰后來凡作決定都再三斟酌、決不武斷。
而今,唐進前輩已犧牲于莒縣之戰,出賣唐進的那個范姓少年,和與唐進同時就義的錢爽大哥,當年,何嘗不是共飲這泰山腳下的溪河水,見證了他們三兄弟的長大、結義與奮斗
與吳越、楊宋賢皆不同的是,林阡自十七歲那年飲恨刀丟失、奉寨主之命幫短刀谷尋之、離開山東初涉江湖起,迄今為止已有八年,八年來,不曾歸家一次。
男兒志在四方功名向馬,八年來他南征北戰,何管川黔滇隴陜,打到哪里,安的營扎的寨在哪里,于是家就在哪里。家是天下,天下即是家固然,固然不錯,真的再回到這里時,感覺卻又不一樣。畢竟這里聚集著他人生前十七年的回憶,盡管那時的他與現在早已脫節。天下卻沒有第二個他林阡的故鄉。
或許,真正最愛一個地方的,不是此刻住在這里的人,而是那些原先長在這里、卻出于種種原因,離開了,再也回不去的。
然而,八年不曾歸家一次,真只是因為這雙飲恨刀的使命么,還是因為,曾和這雙飲恨刀尖銳對決的另一份使命他曾擔負了十幾年,信奉了十幾年,為之存在了十幾年,最終,卻義無反顧地背叛
“好一個抗金,我早知你會去投靠林楚江忘了咱們這些養育你的人你長大了,所以不必要再管我們這群人了人都是這樣,通達之后六親不認”六年前的夏天,江西瓢泉,當他擋在辛棄疾的身前,不由分說非要阻遏張睿復仇之時,張睿咄咄逼人地扔給他這樣一句。
作為唯一一個肯收留胡水靈的張氏族人,作為胡水靈母子無依無靠時唯一的生存寄托,張睿的話,儼然代表了胡水靈的態度,胡水靈不會說得這么直接,但她的失望、或者說絕望,不言而喻。而,親情與大義不可兼得,亦令阡心中長久留憾
終于,多年后的今天他重返,往事尚不曾有所轉圜,怎料先墮入一片煙海。
前路蒼茫,地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