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鞍寨此刻,就像一塊表面刻著無數劃痕行將破裂、但打下去卻仍然堅硬無比越碎就越鋒利的石。林阡潛入伊始,便見他兵營刀槍密集,劍戟森然,軍容整肅,弓弦響亮,來去進出有條不紊,一點都不像適才吃過敗仗。
楚風月強壓到這個地步了,楊鞍黨竟不僅撐著還能保持不散,外人或還生疑,只要潛入一看就知道,此間軍心是多凝聚,防御是多張緊,仿佛隨時隨地都有反彈的力
幾年前,林阡最初整合盟軍、統帥群雄對抗頑敵,各種防御體系都是親力親為。他不是無師自通的,一開始,實則都是向楊鞍搬套而來,但凡成功的都沿襲至今。
今時今日,他和他的大軍,早已被冠上掠奪者的稱號,常年攻勢如風,所到之處無敵,他原不必去考慮吟兒說過的“越弱的越懂得自保”,他和徐轅分擔著盟軍的攻守配合得無懈可擊。縱然如此了,盟軍防守細節,還是會現出楊鞍的痕跡。
也罷,他本就來自紅襖寨,盟軍里注定也雜糅進紅襖寨這一方的氣質。
“一時不敵外人不要緊,那不代表輸,往往很多時候,看似輸給外敵強壓的人實際都是輸在了內部的受迫崩潰。”“這種時候,一定要在保證活命的基礎上,補完防守的所有漏洞。”“哪怕前面的人敗光了,敵軍一窩蜂殺來了,這里是什么樣還是什么樣,所有人,沒有號令,不得擅離職守。”“等到援軍來為止。”與楚風流的山東之戰,楊鞍曾經這樣對他們說。
楊鞍的防御,除了慣常的地利、貯存、裝備、陣型,還賴著當那些有利條件都不存在時,仍然凝聚的軍心,仍然沸騰的士氣,最可貴的是,仍然令行禁止的規矩。也許很多人會蹊蹺,楊鞍從沒像劉二祖那么死板地說,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但他的將士們從未有不良風紀
兄弟之情,其中穿插。難怪,叛軍對楊鞍馬首是瞻,非叛軍也流露諸多可惜。
看著外面混戰阡原還擔憂,現在他明白,楚風月要打敗楊鞍還早。
“鞍哥的防御,一如既往,值得我借鑒。”
他真想笑著對楊鞍說出這句話。
他在離帥帳不遠的營房旁輕易取代了一個守衛,這個位置比較偏僻,離楊鞍的軍帳有百十步遠,等閑之輩難以竊聽,如他這般深厚的內力了才可以,注定是楊鞍防守的薄弱區,他若沒偷師過楊鞍才不會知道這是薄弱區。
縱然如此,薄弱不代表死角,此地并不宜久留。竊聽之余他還需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留意一隊又一隊的路過和審查。
楊鞍等人是在他潛入那時才回營,吃力疲憊卻仍談笑風生,他們談著抗衡,談著布防,談著過去未來的種種壓力,便在那時忽有刀聲打破了原有氣氛,繼而營帳外有人大叫一聲“有奸細”
緊接著三個年輕的士兵一擁而上,果真把一個夤夜里難以覺察的影子給逮住了,奸細被圍在當中沒法走脫、惱羞成怒跟他們仨纏斗起來,雖武功高強,卻寡不敵眾,終被制伏扭送到了帥帳中去。
奸細伏法前后,楊鞍的軍帳里繼續著交流,他們也談前些日子潛入寨子里的楚風月派來的奸細,多么狼狽,多么愚蠢,被抓住了多少。
林阡暗嘆僥幸,他是因為一早接觸過楊鞍,才知道潛入楊鞍寨子里的最佳方式不是神出鬼沒,而是這樣地喬裝打扮、固定在一個適當的位置不移但,若非他正好也懂紅襖寨的各項令行禁止,他恐怕也早被抓住了。
跟昔年一樣的嚴謹,據點里但凡重要的地方,如有奸細一旦靠近,必定會被巡防士兵或帳外守衛剔出來,繼而被就地正法。所以鞍哥不必擔心關鍵情報的泄露,鞍哥常年是海上升明月的天敵。
如果徐轅真在此間,楚風月也妄想借著外面混戰潛入此地來盜,縱使林阡這樣的高手都難辦連靠近都不行,又怎么查探得到情況。查不到情況,如何救出徐轅
躲過巡防、尋到目標、救出人質,這三點,一起比登天還難。那是在挑戰防御系統、存在概率、以及各種高難度的機關暗器。
他忽然意識到,不對勁,楊鞍的人正在討論,楚風月派過不少奸細,前仆后繼。金營在宋匪里安插的細作,早就有了,不必她再派,還派這么多,而且細作守多于攻,怎能那般不小心,所以,楚風月不可能是為了公戰。
那么,楚風月私底下派進楊鞍寨子里的人,又怎么還會是對林阡做戲看
林阡心里咯噔一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