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還算什么洪瀚抒
竺青明明明了解了陰陽鎖,也理解瀚抒支持他體諒他、哪怕他是魔也跟定了他,但這瞬間竺青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原諒因為相較之下他還是更愛戴更尊敬更擁護過去的那個洪瀚抒適才在腦海里一閃而過的這么些年,可能也沒作出什么成就但是痛快發生過存在過,憑何不能從頭來過
那個洪瀚抒,令我相信他能打敗現在這個,令我相信,即使已經失去了很多人,已經做錯了很多事,還是有中止的機會,還是能走回頭路一定可以
“把我們的洪瀚抒、還回來”他被這意念力激得一躍而起,雖然還臥在地上卻還是一把抓緊了洪瀚抒的右腿,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竟使殺得興起的洪瀚抒都掙脫不開,同時他找準了脈絡大喝一聲猛地將僅剩的氣力從瀚抒的右腿強灌進去。
因為過去的事情太熱血也太深刻,竺青明死灰般的心重新燃起,太多年的沉默也化為勇氣,一定要救瀚抒回頭,他們的大哥、主公,同時也只是個苦命的需要關心的孩子。
“啊”洪瀚抒右腿吃痛,繼而全身經脈都錯亂,誤以為這是在害他的瀚抒,驀地放開其余敵人,全力貫徹到右腳,惡狠狠踢向竺青明,頃刻他體內巨力膨脹噴發,便像一團火球炸裂,全然打在竺青明身上。
血色染上眼角的那一瞬,火勢燙上胸口的那一瞬,竺青明情知危殆卻不曾放棄,一只手仍牢牢抓緊瀚抒右腿,哪怕他力道再狠也還是要拖曳著他絕對不能讓他前行,因為前行就意味著一錯再錯洪瀚抒大怒勢要繼續掙脫,是以更加癲狂地蹬他踹他提鉤刺他,每一腳每一鉤,全都挾萬鈞之力、烈焰之熱,因是拼命要走,所以不遺余力,偏巧竺青明也是拼命要留,身軀已不完整竟還頑強地不肯放手。
瀚抒目睹腳下此人從完整到殘缺從干凈到一片血污,目睹此人身上所有的有關自己內力和火從鉤的傷口,目睹著目睹著他覺得殺人真是滿足得很,眼看著那人就快斷氣了眼耳口鼻全是鮮血可那人還是死命抱著自己,他為何這么做,難道是這樣瀚抒臉色陡然一變,來不及制止那人繼續將內氣打入自己體內原來那人之所以要擒住他的經脈,不是偷襲,而是要瀚抒想通的同時,陰陽鎖的鎖力忽然有些松弛,趁這一刻,他神智驀地有些恢復
是要用這最后一點氣力,鎮住“相思”的毒素,雖然竺青明知道不能根治,但試一試了能鎮住多少是多少,只為換回大哥一絲清醒,延續大哥一點良心。終于,沒有試錯,也不枉了他對這相思劇毒的了解。竺青明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笑來,只因看到瀚抒眼中的火色略減、和表情微微的那一怔,他知道,大哥不會讓他失望。
“這力道,好熟悉”那時洪瀚抒剛從魔化的狀態走出來,卻還沒意識到自己是誰,只覺得抱住這右腿的力道很熟,思緒乍回的第一刻,竟是在祁連山那遍布百合花的春天里,父親正手把手地傳授他劍法和鉤法,那時他年紀尚幼,練功的閑暇總會和幾個同練的提議比武,一群男孩切磋,慢慢地總演變成蠻力格斗,而宇文白、陸靜、顧紫月她們,都在旁邊緊張地看著“五哥,又使詐”“五哥打不過就耍賴,又抱住大哥腿了”顧紫月氣最不打一處來,屢屢忿然打抱不平,全場屬她話最多。
“青明,紫月”何以那回憶,觸碰后才知是夢,一場空,何以你如今要這樣拼死地抱住我不放手,何以她如今想打抱不平都不再有機會一絲冰冷劃過臉頰,善惡交接,洪瀚抒終于懂得流眼淚。
“都差點不記得還有過年少時”一陣風吹過竺青明的神智倏然也有些清醒,似乎也憶起了這一幕。而這時,洪瀚抒終于離開回憶驚回現實,記起適才發生了他對祁連九客的殘殺可記起了又怎樣,他什么都做不了,他逆轉不了時間,他只會殺人救不了人聲音完全發不出,堵在喉嚨里,唯能呆呆地望著腳下遍體鱗傷的竺青明,動作手足無措,表情支離破碎。
“把我們的洪瀚抒,還回來”回光返照過后,竺青明的眼神陡然空洞了下去,合眼之前,也只重復了這句他適才曾用命大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