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萬鈞氣力傾軋而下、從聚集到壓迫如同故意被放慢了節奏一個世紀那么久,洪瀚抒在這強勢鎮壓之下不得不彎腰仰倒面前架壓著千刀萬刃,就好像,看見了包括這些人在內的所有人,西夏韃靼女真和宋,全天下都持著輿論對他指點向他逼迫一樣,要他投降,要他妥協,要他認輸,要他服罪
“不可能”要我投降、妥協、認輸、服罪豈不知洪瀚抒的字典里從沒有過這四個詞即使你命運對我從來都刻薄,一路走來強加無數不屬于我的罪名,我,什么時候低頭過情緒壓抑到極點終于反彈,爆發出克制已久忍無可忍的心火,和這樣一句憤怒無比的戰吼。
所有壓力排山倒海,轉身狂飆誰倒下來咆哮聲落他攢聚完周身能量,硬是挺直腰反斥出致命一擊熾熱光圈頃刻逆流而上沖天而起,就像巖漿噴發般直接肢解了原先堵著他的枝枝葉葉。
先前囂張的強虜,轉眼就灰飛煙滅,簡單到不可思議,壯闊得無與倫比。震天巨響中人不像人,全是被他拂出去的塵。還談什么纏著他,都夠不到他。
眾人從半空掉下七零八落的樣子也在他眼里停了一個世紀那么久,他冷笑,像在說,不好意思,我又摧枯拉朽了。
他會怕這些所謂高手笑話,他連天都不怕這麻木不仁的天有什么值得去怕
不知是因為心魔被觸,還是因為韃靼軍戰力遠遠強于西夏,他在這一刻揮鉤的力度儼然已是上次對昆侖九劍的最大,入魔的臨界
如果皇宮血戰緣于被刺激,與昆侖派爭斗是武功原因,這次近魔,很顯然兩者兼具,可兩者并不那么過分。吟兒也漸漸察覺出,瀚抒入魔的條件越來越不苛刻,越來越正中下懷一樣,正中那頭,瀚抒內心之獸的下懷。
到此刻吟兒手腕已然又在收緊,竟有被打傷打退的韃靼兵,想到了利用她們來威脅瀚抒住手。別無他法,因為此刻杖、索、環都已慘敗,僅余使扇者孤掌難鳴,他們也不愿再僵持被鄰近駐守的西夏軍隊發現,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劫持她們
“別過來”吟兒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怕死怕被劫持,苦于言語不通,唯能咬緊牙關硬著頭皮,舉劍迎上這群不懷好意的韃靼兵,挑倒他們的同時她手腕卻在不受控地越鎖越緊,于是一邊穿梭于刀光劍影一邊氣力卻在更快地流逝。
鬧得滿城風雨的西夏皇宮血戰,死那么多無辜追根究底不就是因為她有危險激他入魔了嗎,可是,這些韃靼兵,又不知道她就是那個已經死去的國師夫人
冷不防身后微呼一聲,原是已有人突破了吟兒的防線、輕易就將紅櫻擒住,吟兒大驚轉身一劍追及,硬生生將那人劈開數步,剛一到達紅櫻身旁,慧如背后又傳刀響,吟兒劍速驟提,刷一聲風花雪月連亙,直接就將那尖刀當中斬斷,看似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她明明離慧如更遠,從招式轉換、氣力調用、身形位移都應該比那使刀者費時,究竟是什么使她在到達慧如時比那使刀者更早
韃靼兵無不嘆為觀止,這女子的動作竟這樣一氣呵成行云流水,招式轉換、氣力調用、身形位移,快到幾乎捕捉不到非但快,而且強硬,說要你斷,你不斷也得斷
見是高手,韃靼兵一同圍上,原本對弱者的欺負,全然上升為對高手的不服,驀然合攻,武功之強,遠勝西夏一品堂,吟兒強忍劇痛正待再拼,方一抬頭卻看這永晝之夜仿佛有萬箭齊發,傾盆如星如雨悍然而下,鋪天卷地無邊無際的兇險碎片,全朝著她、紅櫻和慧如這個核心砸落,舉起惜音正待施展點蒼劍法,心一慌竟油然而生一股膽怯
前所未有的面對危機她不知該如何打起
好在,危難關頭,斜路忽傳一聲劍鳴,熟悉至極令她心念回到隴陜軍營,坐在輪椅上的切磋和斗嘴
不必回頭去證實,劍法,風力,以及重心所在,全指向了那人是“孫寄嘯”
不消半刻又來兩劍,然而難知是友是敵昆侖九劍吟兒原還疑惑著他們怎會和孫寄嘯同一時間趕到,原想發問你們是來幫忙的還是來當幫兇的,卻忽然間喉嚨像被勒得死緊,不及開口眼中滿是淚水卻已無力流出,唯能在這痛苦的煎熬中惜音脫手、掙扎不能、筋疲力盡倒在地上
危難關頭所幸三把利劍趕到救局,但與此同時卻是吟兒精神耗盡,可想而知到底發生了什么,卻又怎么有閑暇去想那一剎所有人都像凍僵在原地,如同被抽離了靈魂
再回神時,哪還是那個年代,哪還是那個地點
那不再是原先凝滯的安靜的愛睡的沙漠,它被人為賦予了新的定義,滾滾熱浪向前向上涌動不休,將積沙堆堆掀起,層層揭開,推遠拉近,翻來覆去,瘋癲,無序,罪惡猙獰腳底震顫,無邊沙漠,是從最低處地殼開始滿盤震蕩
那不再是西夏可悲的天慶十二年,當狂風卷積,沙塵暴起,好像有無數千瘡百孔的雕像、壁畫和城池,帶著歷史的刻痕若隱若現在他們的面前,因整個沙漠被掀起而出,又因整個沙漠墜落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