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給了你什么好處,你竟這樣地效忠于他”蘇慕梓惡狠狠地回過臉來直沖他一問。
“抗金北伐,他是當世第一人。”曹玄簡短且堅定地回應。
蘇慕梓表情一凜,原以為曹玄會語塞,原以為他會沉默,沒想到他是這樣回答,驚得語調都變了“曹曹玄你在講什么笑話這南宋官軍,也是你當年一手扶植起來的,你怎能糊涂成這樣、竟心向一個草莽”他不明白,為何甚少崇拜別人的曹玄竟然會對林阡心悅誠服到這種程度。
“是的,沒有人比我更愛這南宋官軍,所以我不愿見它走上歧路、越陷越深、萬劫不復。”曹玄眼神里劃過一絲傷感,似乎沉浸在回憶之中。
“你既這般熱愛官軍,就更不該向林阡臣服如今川蜀,官軍比義軍地位低你不知情”蘇慕梓一直以為,曹玄既然這么熱愛官軍心疼他們,那曹玄就是最沒可能向義軍低頭的那個人。
“自己若有脊梁,怎會低人一等。原本官軍義軍就是平等,何必為了那點優越感而不平衡”曹玄的態度令蘇慕梓完全意料之外,若真把官軍看成辛苦栽培的孩子,哪會只知道溺愛不懂得為他們引導最正確的命途。
蘇慕梓瞠目結舌多時,歪著嘴兇惡地笑起來“好,好,我好糊涂啊,殺了個和我理想一樣的諶訊,留下個與我不一樣的曹玄”
蘇慕梓現在總算看仔細了,曹玄和他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說,蘇慕梓和諶迅的理想都是“代表官軍抗金”,曹玄卻是純粹的“抗金”。蘇慕梓名義抗金,愛的是那個名,而曹玄是實際抗金派,愛的是那份念因為是這樣純粹的理想,曹玄并不認為官軍低人一等,而且在主公林阡的努力下,現在的官軍和義軍恰恰是最平等的。
“諶訊如果活到今天,也未必不會歸降主公。”曹玄的語氣里,竟藏著一絲驕傲,他稱蘇慕梓為主公的時候,從未有過這樣的語氣
蘇慕梓這才發現他對林阡竟有如此深的信仰和依賴,甚至不比抗金聯盟任何一個將領少,氣不打一處來蹣跚站起一把抓住曹玄衣領“曹玄,誰我都懷疑過會是林阡的人,唯獨你,我剛懷疑就排除了堅決地排除了因為你,是南宋官軍的頂梁柱因為你,是唯一一個,曾與我父親志同道合的人你你怎能背叛”見曹玄毫不動容,蘇慕梓知軟化無望,語氣一轉折竟成要挾,“可是曹玄,你別忘了,你是個和金軍合作過不下一次的人,你是從跟隨我父親起就屢次越界、堪稱越界最多的人你與楚風流私通的案底,會令吳曦和林阡對你永不重用”
“重用與否,有何所謂”曹玄一笑,如斯鎮定,“二將軍,卻是你,不懂你父親了不錯,蘇大人也曾經屢次與金軍合作,那是因為,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朋友和敵人;就像我,進入隴右以來所有的越界表現,也是為了取信于你,做大事不拘小節;我曾不止一次包容你和楚風流共謀,是因為只要沒有摒棄抗金的理想,即便和義軍涇渭分明勢同水火也是無妨,我會認為你和你父親一樣,這些你都沒有絕對的錯誤錯卻錯在,你終是逾越了那個度在約束條件變了的時候,無論你有沒有將黑鍋推給我背,都表示你已經摒棄了那份榮耀。那份抗金的榮耀,你父親,顧將軍,甚至越寨主,都不曾徹底遺棄。”曹玄理直氣壯,說得蘇慕梓無言以對。
而蘇慕梓之所以震驚原地一時間沒有說話,是因為曹玄下一句堅定的評判“你在白碌的那一戰,只要能克制、不幫金軍打出對義軍的致命一擊,就完全守住了底線。那是我給你設的底線,也是你父親一貫的底線。你打破它,就等同于殺了你父親。弒父。”
“弒父”二字如晴天霹靂,直接擊得蘇慕梓呆立原地,久矣,才發現自己臉頰有未干的淚,慌忙驚醒一把推開曹玄,冷笑起來,面部扭曲,憤怒質問“哈哈哈哈,父親堅守底線的下場,還不是被林阡一刀斬去了頭顱而你曹玄,口口聲聲抗金,卻忘記了我父親的血仇你說我殺了林阡就是降金,那林阡殺我父親算什么啊”
曹玄的鎮靜與蘇慕梓的激動對比鮮明“蘇大人被林阡斬去頭顱的原因不是因為堅守底線,而恰恰是動了打破底線的念頭,咎由自取,或許他臨死前也后悔過而我們這些活著的人,真正的報仇,不應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該是完成他遺憾、后悔的那些事。”
一邊說,一邊注意著蘇慕梓的神色,并沒有任何改善,任何觸動。曹玄知道,蘇慕梓的心,早已被仇恨蝕化。其實蘇慕梓是記得那些底線的,但是恨太多了,連把對越野的恨,都強加給了林阡。
是以曹玄說到最終,化為一聲嘆息“既然你不能守住那些屬于你父親的榮耀,那便由我曹玄來守。”
蘇慕梓等他說完了,面色未改,但肢體漸漸冷靜了下來,此刻忽然形容乖巧地看向他,特別輕聲地問了一句“也就是說,白碌那一戰,如果當時我守住了這條底線、這些榮耀,你會愿意繼續幫我、殺林阡、奪官軍在川蜀的抗金先鋒旗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