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秋兒。”燕平生像撣灰又像拍瓜一樣,彈了彈自己處理好的林阡腹部繃帶。
燕落秋回過身來,看到這一幕忽而一怔,寒棺里原本氣氛陰冷,卻因為她露出個發自肺腑的微笑,而倏然變得溫馨,連光線都好像重新對焦過,她身側燭彩照映出滿堂層次分明的橘黃色。
“嗯怎么了”燕平生愣住,上次見女兒這樣笑,還是她很小的時候。
“東床坦腹之人,是為快婿不是”燕落秋笑著說東床快婿的典故,那時林阡剛好躺燕平生東面。
“唉,你這丫頭,教為父好生為難你說你,嫁誰不好,偏要嫁他還這般三番四次命都不要、爹也不要。”片刻后,燕平生不再插科打諢,重重嘆了一聲,滿臉苦澀地說,“我設想過無數次殺回黔西,卻從未算計到這樣的枝節。”
“可是,娘親她最愛的,卻是河東啊。”燕落秋輕聲,顧左右而言他。
燕平生一時動情,環顧四周,愀然改容“這地方,還和十多年前一樣。老慕和小何,守護得真是不錯。”
“是,我也懷念這里,多虧了小阡幫忙找回。”燕落秋噙淚微笑,三句不離林阡,燕平生再愚鈍,也聽得出這串聯起來的弦外之音。
翻譯起來很簡單回黔西妻子不支持,妻子喜歡河東;女兒不贊成,女兒喜歡魔王;快婿不樂意,快婿喜歡天下。
所以,這不是枝節,而是結局
“容為父想想吧。”實則昨天從冥獄出來以后,燕落秋忙著籌謀金軍和五岳互耗,燕平生就一直在打聽林阡的來歷。他知道林阡不是魔神的嫡傳弟子,但怎么也算繼承了魔神衣缽,林阡肯定不會準許他將魔神挖出來鞭尸或者揚灰。
那么,原屬于自己的一切,前半生奮斗的理由,這些年執著的仇恨,就這樣輕易地放棄嗎世上堅持到底的人那么多,為什么偏就沒有我燕平生誰說我就一定是添亂,誰說我的理想就沒價值,誰說我注定就是活給旁人陪襯
然而,這地方倒也確實愜意,秀麗的風光里有妻子最開心的笑臉,女兒最天真的笑眼,和我自己最痛快的笑聲,也要扔掉嗎。如果和林阡兵戎相見,不管河東遭不遭殃,女兒是一定會倒戈相向的,這已經不需要想已經上演過了,要再次看見嗎。就算我燕平生自己,因這數次的救命之恩,也并不想林阡死啊。
燕平生頓時陷入慘烈的天人交戰。
林阡四度醒來,山林天光微亮。
耳邊似乎有戰鼓陣陣,旌旗獵獵,刀劍鏗鏘,也不知是否這山內的風雷水火混淆了聲響。
視線越來越清晰,此刻佇立棺側凝視著他的正是燕落秋,她小心翼翼關注著他睜開雙眼的全過程,溫柔的臉上漸漸露出欣喜之色“小阡,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