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知道師父原本是單純的,沒有心機的,可是有一句話,是師父親口對思雪說的。”思雪微笑,柔聲怨毒,“無論發生過什么,或將來要發生什么,我始終是林阡的人。師父為了林阡,早便心狠手辣,機謀深重,無所不用其極。擋林阡路的人,師父是不會留的,傷害一個思雪,又算得了什么”
吟兒一驚,臉色煞白,那是嘉泰年間她勸林思雪和小王爺放棄抵擋林阡,談判席上故意冷淡朝思雪擲下的狠話若干年后,報應在此情此境,令能言善辯的她,無言以對曾經的自己。
一時惘然,沒留意林思雪和高風雷眼神交流,失神之際被思雪以肘擊腹掙脫開去,同時高風雷麾下已有暗器高手擊中她左手手腕。
若非移剌蒲阿等人陸續馳赴,說將她移交王爺處置或能泄更多兵將之憤,她必定會被差點連高風雷都趕不上的思雪當眾撕碎。那時她還想打、還想辯,然而卻力不從心,只因為腹部劇痛比任何一處傷口更甚,眼前一黑,知覺流失,她當然知道發生了什么,這個在河東有的孩子她連名字都取好了,卻因為吃醋賭氣還沒來得及告訴林阡
失血昏迷,那暈沉沉的幾日,她思緒全都被那個天真、善良、可愛的思雪占滿
“師父,我突然想到一個好方法我去夔州城里,把師父的畫像貼在城里的每個角落,在下面署名林念昔這提議好吧”“師姐你要吸血,我林思雪多得是,你吸我的好了”“師父不用擔心我,思雪只要師父快樂。”
思雪,可現在我竟因為你而不再快樂。你置我于這般擅離職守境地,靜寧秦州若有一處失守我都百死莫贖,這一切,竟源于你誤解你的不幸是因我而起,點蒼山十幾年一同長大朝夕相處,竟抵不過后來的形勢所迫只言片語傷感,憤怒,埋怨,自責,恐懼,擔憂,后悔,痛苦,萬般感覺,交織在心,可最多的還是恨,恨,怎能不恨啊,思雪,這一生我經歷過太多的背叛,卻從無一次去設想那人會是你淮南、夔州、黔西、川東,你告訴我那些有關成長的記憶全是夢嗎
吟兒醒來時,醒在冰冷、隱秘、動蕩的囚車,淚痕已干,傷口并沒有經過精心處理故而還在時斷時續地流血,這種和盟軍生離死別的痛楚令她感到前路黑暗、無比絕望
今次金宋兩國交兵,國仇家恨矛盾升級,慘烈程度可謂空前,她怎不知莫非死無全尸、落遠空被碎尸萬段、宋金軍民死傷成千上萬她若被押解到完顏永璉面前,不知會被他怎樣利用,如何去傷害林阡
完顏永璉,這名諱,也是你能直呼他作為一個不知情的父親,將你這不孝女怎樣處置,無論是折磨、斬首,都天經地義,可是,萬一他日后知情太傷,太苦眼看著這條路的盡頭就是對父親和丈夫雙重的對不起,萬念俱灰的吟兒陡然間想到了死。
拼盡力氣,去探百寶袋,不知還剩什么東西沒被金軍搜刮,還有沒有銳器可以自盡殉節,原來很多事情,都是勸別人容易,勸自己難逆境迎頭,任你再堅強,你第一刻想到的都還是逃避何況她剛被最愛的思雪誤解和背叛,倏然迷失,無人可拉
一線天光,稍縱即逝,突然將她從渾噩中震醒,那破殘的百寶袋里沒有別的東西,只剩一張已經很皺的林阡自畫像,那是分離那晚林阡塞在她包袱里,說要給孩子們認父的,畫得跟門神一樣,真不好看,此刻,卻支撐著吟兒,笑了起來
“林蓋寡”她淚中帶笑,倏忽忘記了一切苦痛和煩擾,她是他的妻子、是他麾下的主母,怎能輕言放棄,抗金聯盟也沒有一個隨便認輸的盟主,她承諾過他善始克終,永不相負,“等我,等我回去,這絕對不是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