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爺。”薛煥此刻不僅是薛晏的兒子,更是岳離的內力繼承者,他萬萬不曾想過,這兩位前輩會凝結于他一人。但既然承應,便該為他們擔負,此刻給淵聲叩首謝恩和凈化,未來他薛煥還要陪王爺走很長一段路。
“好,好啊這么大了,高大威猛”淵聲噙著熱淚,扶起薛煥時將他上下撫摸,小心翼翼,好似在觸碰三十年前那個嬰孩。一如完顏永璉所愿,在看到薛煥時,淵聲眼中那僅剩的一絲戾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沒放棄,所以救活了,真好,上天待我不薄”才教眾人全都恍然,淵聲癡迷的根本不是薛晏而是他的兒子。
“原以為薛煥代替我做水是很將就的選擇,不料,他還真是最合適的打淵聲人選。哼。”林美材靠著海逐浪站起身,確定孩子沒事如是說時,并未忘記逐浪這條手臂原可摟住她,所以語氣中兀自存了三分輕慢之意。
完顏永璉傷感而又心安地望著薛煥,煥之,他此刻竟成為薛晏、中天這對知己活過的共同見證。思及今年六月,中天曾輕信謝清發所言,認為是由于他自己妒恨淵聲、才直接間接地害了王爺和薛晏這兩個良朋,一個判錯案引發生靈涂炭,一個錯過了殺妻殺子的真正兇手,中天恐怕被困頓在愧疚和矛盾中長達三個月之久。然而,雖然中天臨終并不知道煥之就是“那孩子”,卻將畢生功力傳給了煥之,如此,倒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救贖此刻完顏永璉為岳離痛苦之余,因薛煥這絲希望才一如既往冷靜站定。
雨聲中冥獄仍在爆燃,動蕩與不安仍在蔓延,遠近皆聞這滄海橫流。
云帶殘雷,星河落沉,淵聲在放開薛煥之后,終于無掛無念、大徹大悟“完顏永璉,你雖有錯,我也不是無辜。三十年前那一連串的命案,雖非我愿,到底都是因為我事事都爭強好勝才發生。我雖自幼聰穎、擅長破解疑難,卻不能平心靜氣去鉆研醫術、武道,終至走火入魔。醫者,醫治人命,也該醫治人心,我卻沒想到我先失了心,若非一味求戰、心急擄人,絕不會發生后續慘劇。這三十年來的艱辛,都是我自己種下的惡因嘗到的惡果。我,不恨了。”
群雄聽聞之際,胸口都覺一松。終于聽到淵聲親口認錯事實證明,經過無數次嘗試和優化,他們終于將他從一個半神半魔度到舍身成了佛
淵聲回過頭來,望向一隅奄奄一息的浣塵居士,臉上一絲淺淡的笑意“臭道士,雖說我不見天日了三十年,你卻也對我彈了三十年的琴,遠避塵世,每日一訓,竟不厭煩,終究是因為你心里篤定著一絲我能回頭是岸的念。盼了這許多年,你可高興嗎。”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夫唯不爭,故無尤。”浣塵微笑回答,“你本心向善,必然會放下屠刀。”
“你還總說,我與薛晏相生相滅,我中有他他終有我。其實,我與他這一生注定殊途,當年他愛清凈我陷俗塵,今日他歸泉路我是飄蓬。即使在一個年代,同處于一地,亦不得相見。”淵聲領悟了也解脫了,“倒是我與你,才是真正的不可離分。”走到浣塵身邊,一把將他負在背上“你救了我這么多年,我總算恢復心智。現在你這病,由我來治了。”
“師父”“圣主”那時四氣五味等人還在流竄,他們的手下當先來尋,驚見淵聲竟然不再好戰癲狂,他們一時也軍心無軸。
“都散去吧,那個時代,已然錯失。”淵聲轉身,如釋重負,“其實刀槍劍戟,我也早都棄了。”
“那些榮耀,圣主不想再逐種種苦難,豈能一筆勾銷”十八反攥緊拳頭,仍有不服。
“榮耀苦難既記不清,不如忘卻。”淵聲坦然笑時,大雨早已停了,“我與我的職責,委實分離太久。”說這話時,他不再是武者,而只是個大夫,除了醫理,再無追求。
世間景象,一片通透,天際黃云凝暮,地角碧水驚秋。
可惜,曾經那“林山霧海,溫潤清涼,綠水碧波,縹緲如畫”的景象,早已不再是近處的磧口、孟門、柳林所有,至少不是現在。即便淵聲被成功感化了,黑龍山內外仍舊是戰火紛飛、暗箭繁雜。
戰后,海逐浪當場收拾起棗林殘局以及安撫傷兵,徐轅立即送還完顏永璉并與金軍再度交涉,而林阡第一時間要去關心的,自然是仆散揆鋒刃下的五岳軍心與士氣。燕落秋擔心他的身體,故而與他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