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再次聆聽,方知這詩實在應景,此刻在他面前的那些云,有靈性,不怕人,行得低,豈止倒映、根本探足在了溪里。某片云蜻蜓點水的一瞬,便有些許記憶被留在了水里,繼而隨著桃花溪水輕靈地流淌開去,很快便與下一片被倒映在、或接觸了這溪水的云交匯、重疊。一片片云霧,現實中不能相鄰,虛空中卻能相接。
“醒看云洗”林阡沉吟、感嘆,此刻自己眼前這一切,不正是當年燕平生看見了妙手偶得的果然,是云被“洗”了啊。據此意境創造出來的刀法,不相鄰的招式強行相接時,既因為有據可依,又因為戾氣被洗過,產生的矛盾相對于魔神也就容易消解。
“不過世事有得必有失,招式一旦可以跳躍,那么能聯用的就多、刀譜自然就厚;但畢竟被洗過,殺傷力也就減小。”燕平生說,屬于他的萬云斗法,單看任何一招都沒魔神那么精湛,好在總體乘算出來強橫得多。當然,他絕對不會輕易滿足于此,這些年來他對刀譜的修繕就是針對每一招的具體錘煉。
林阡想,也難怪燕平生總說自己悟性低了,同樣的一首詩,魔門本來的意思是“洗”,林阡只讀到了表面的“照”
“然而,這刀法如樹,根基是仁慈,可惜卻長歪了。”林阡指著溪邊的桃樹,繼續有什么說什么地批判,“如果您這些年來堅守初衷、心如明鏡,或許會參悟得完美,然而您復仇心切、半途而廢,居然還由著謝清發來補足,才使得這刀法本末倒置、南轅北轍,現在的天地人,戾氣極重,一日不睡寒棺都會岔氣、吐血。”
“你你你你就是來氣我的么哪里是疑問,分明是質疑”燕平生忍著絕對不能岔氣、吐血,給他當論據。
“我來給您指點指點,天地人應有的樣子。”林阡當即在風虎龍的基礎上、醒看云洗的領悟中抽刀,始料未及地在這里向燕平生求戰。
“班門弄斧”燕平生當即也拔刀,強制自己絕對別想謝清發,努力回憶昔年的淡云微抹,總之絕不能被林阡這種悟性低的人藐視。
“噢,我記錯了,我打的其實還是風虎龍”林阡打了幾招,不懷好意地笑,“厲害厲害,您的才是真正的天地人。”
燕平生一怔,沒明白林阡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啊你這病弱,偷師嗎”然而被林阡纏斗哪里收得住想要保命就非得繼續打,可又被道德綁架了要堅守初衷心如明鏡、被“不能想謝清發”的條條框框限制著、雜念太多愈加打不過林阡于是刀法就被迫流露給他越來越多
林阡當然不可能是為了偷師,魔門的所謂玄武門之變他只是個外人、無辜;魔神才是燕平生應該找的仇人,無論是報復還是勾銷都該找對仇人,解鈴還須系鈴人,因此,當然有必須開啟也必須結束在這里的一戰“看看,天地人和風虎龍,刀法多相似,魔神他老來參悟出的,與您心有靈犀,一脈相承,招數相同,限制相同,節奏相同”二十五刀,二十五刀,一輪輪水火相擊。
“相同又如何,哪怕他在此跪下,我也絕不會原諒”燕平生堅決捍衛尊嚴,林阡你心未免太大、得寸進尺啊
“奪位之恥,失路之恨,不原諒情有可原,林阡雖有心但絕不強求。不過,您也早就侮辱過他、報過一部分仇相信對于任何一個男人來說,沒什么比自己的妻子在婚禮出逃更恥辱,想來出了那件事他也不會原諒您,到地獄去你們有的是架打。”林阡一邊說一邊痛徹心扉,他現在才發現,燕平生兄弟倆相互所犯,這雙份的罪居然都由他林阡給了林陌
“你才去地獄是的我們互相虧欠,但是他明顯欠我更多,這筆賬,我不可能原諒和勾銷”燕平生怒不可遏,“如今他地盤歸了你管,不代表往事就可以隨風帶走,他死了我還活著。我知道上天是可憐我,讓我比他多活了這么些年,就是給我機會去將他挫骨揚灰”意思是說,他只答應吟兒不對林阡奪權復位而已。
果然,被林阡試探出他還沒完全放下,變數依然在。即便林阡承諾在黔西魔門給他恢復名聲,他還是要把魔神挖出來鞭尸泄憤。林阡忖度,直接勾銷的路,看來是完全走不了了。
無妨,換條路不就得了。
“多活了這么些年,確實是上天在安排,不過我認為,那不是可憐,而是彌補。”當燕平生一直把話題往王位上拖,林阡則一直將話題向刀法上引,“您可知道,他在即將完成這刀法的關鍵一刻猝死,使得這凝結著他心血的刀法殘缺數十年與對他不同,上天讓您多活了這么多年,正是為了彌補您、給您時間將刀法不斷完善雖然一直有待精煉,卻至少是完整的。”
“他還不是遇到你,補足了”燕平生酸溜溜地說,林阡手中這屬于魔神的“風虎龍”儼然是完整的,此刻正與他鋒芒共舞如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