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堅持要生下孩子但是卻離他而去,當時他不懂,勸不了也留不住。十年間他一直沒有再娶,他和他母親一樣認定了就會守一輩子,只是,他只能守,他萬萬地邁不出亂人倫、反綱常的半步,那是正常人都邁不出的步子,更何況是凡事都循規蹈矩連在河里洗澡都不敢、怕臟了過路人的口的他吳越
后來他成熟了,懂了,她根本不是不接受這個事實,如果不接受她不會不聽勸阻堅持要生下那個孩子,之所以不能被他留住,是因為不想他兩難,不能將他拖累。遠避塵世,是因為只要世人見不到她,就會越來越淡化對他的嘲笑和譴責。
這十年間,因此有了一個戰績煊赫、毫無污點的紅襖寨吳五當家,世人哪里敢嘲笑譴責他,根本不敢揭他傷疤,唯一的一次,還是九年前在黔西,慕容山莊的女莊主說,“我所覺得最真摯的感情,它本身就應該荒唐,吳當家,如果我是你,我很可能不會承認結發妻子是妹妹,刀架在脖子上,都絕對不會承認”
可聽到的那時他畢竟還不夠成熟,還不懂,幾年后他也沒懂,為什么在短刀谷還會看見有人毆打自己的妻子“怎就有這種人有妻子,卻不珍惜這天下間,多少人沒有妻子”他向來都是這樣,只會惋惜,不知爭取。
若要問他是何時懂的何時是環慶之戰的隱情傳到耳邊,他立刻就懂了,他對林阡回信說,他真的很敬佩那個叫完顏君隱的小王爺,寧愿冒著亂人倫受譴責的風險,至少讓林思雪在身邊天真無邪了那么多年,“無論幸福痛苦,至少都在身邊。”
林阡的話也堅定了他的心既然現在的天下都由我們說了算,還何必懷著十年前那對世俗的畏懼
實在放不下,那就在一起。哪怕只是相互陪伴,攜手共度此生也好。
她竟好像有先見之明,環慶之戰前夕,便藏在了林阡的軍中,下定決心要往山東尋他。
天下大亂,不必她去,他來河南。
站定之時,呼吸凝滯,不知從何處說起,都忘了喚她姓名,那女子似有感應,牽著身邊女孩的小手轉過身來,溫柔一笑,如夢似幻
“楚坼,叫父親。”那女孩叫吳楚坼,取自杜甫詩“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
他俯身將孩子抱住,忽然痛苦不已“磊兒,待天下太平,我會帶你母女二人,游遍南宋的千山萬水。”事先林阡告訴過他,因為近親成婚,這孩子出生便患有眼疾,看人看物不甚清晰,沒關系,可以治,他發誓,他絕不會再離開她們。
“嗯。”她當即到他身旁,如當年一樣主動挽住他手,從今以后除了感動不會再淚流。
和愛人重逢,釋然而溫馨,這一刻無論十年的思戀說不說出口,月光都灑在他們身上,天空墨藍,片片晴云。
當然這天下不是每一雙每一對都在久別重逢。
這一晚的這個時候,正是河東靈泉寺柳五津與凌未波分別之后;亦是莫非剛到河南而莫如知情后因為擔憂也緊跟著踏上了這片土;好在隴陜戰場宋恒在寒澤葉手把手的教導下從凌大杰手里硬生生搶回了一座營寨、揚眉吐氣了一把、沖淡了天下間的無限離愁;但同時卻又是輾轉過江淮戰場的林阡決定當先馳赴楚州、而大病初愈的吟兒則被他勒令著慢行一步
西中東三線,金宋群雄,都已到位,陳力就列,劍拔弩張。
綿綿秋雨過后,遠眺隴陜天靖,漫山紅透,似楓似血,亦美亦凄。
完顏永璉想起腳下地域曾被寒澤葉奪占,自然扼腕“初四那一戰,實在可惜。林阡非但沒被蒙蔽,反倒比我們更快。鹓雛一失,控弦莊在西線,委實又慢了海上升明月一程。”
“朱雀去了河南,青鸞去了江淮,隴陜此地,王爺是希望代莊主鸑鷟親自上陣”凌大杰知道,控弦莊重建原本就比海上升明月慢,經此一戰五大殺手锏只剩三個,一時間竟無旁人可以接替,“可是,如果全潛伏去了南宋,我方自身的情報交流該如何”
凌大杰也略有所知,林阡的“掩日”“轉魄”依稀還有個“滅魂”全都潛伏在金,而“真剛”就起到了宋軍自身聯絡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