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地去羊馬墻邊巡視,那時,趙淳和最近的一支金軍敢死隊只有這一墻之隔。襄陽的護城河并不算寬,雖然敵軍主力還在幾濠之外推進土山,卻已經有高手作為先鋒渡河并直逼大城墻施壓,他們怕是沒想到會死活都沖不過這最后一道羊馬墻吧。
可是這短短幾日,已不知有多少宋軍喪命于此,墻內墻外儼然都染滿了鮮血。趙淳萬念俱灰,悲痛欲絕,身上的箭傷疼得他只能慢慢地一點點地貼著墻倒下來,倒在這觸目驚心的一片腥紅里
“這是”滿墻紅色中突兀的一點綠,他奄奄一息躺在墻角,與那絲顏色齊平了很久,原還絕望,忽而一震,難以置信,反復確認,“草”哪能只傻愣愣地看著該伸手去摳啊就算摳得指縫里全是血
“真的,真的是草”可知道,這時候發現石縫里的一根青草,對于放棄等死的襄陽守軍是怎樣的一種激勵
“這里也有。”“這里也有”“戰馬可以吃飽了”不放心地跟在他身后的幕僚和本就在此地戰斗的驍將如徐轅、穆子滕、孟宗政等都接連呼喊,不是一根,是一撮,一蓬,一大捧,越來越多,全藏在羊馬墻下面的角落。
“不是才萌芽的,我竟忘了,春天早就到了,早就暗自茂盛了”最后的希望,在絕望時井噴般涌現,趙淳顧不上心口劇痛,一邊咳嗽一邊大笑一邊噙淚,我有張巡將軍的經歷,卻會與他不同的結局,“傳令,牧馬于此,攻防兼備。”回頭再看一眼那些反襯綠色的鮮紅趙淳替活著的襄陽軍民,多謝烈士們的英魂護佑
再無缺草之患,戰馬可以吃飽,那就別動搖,別困守,要反擊,要強攻,梗的路沒外援,那就自己通好了,一濠一濠地奪回來、一墻一墻地打出去
不得不說,心境影響著,再好的計謀和戰力都出不來。而一旦尋回斗志,便能夠支撐全軍發揮正常乃至超常史上一切的決一死戰,幾回是破釜沉舟的那一方輸你金兵不過是憋著一股氣,我宋軍可是蓄了滿腔的血
當晚,徐轅彭義斌極速將戰線向外推離兩濠,翌日,穆子滕孟宗政再收復三道防線,趙淳下令于臨時邊界的戰濠內再搭浮橋二座,夤夜發三千四百余人毀壞金軍的攻城土山“內一千人專用鍬,兩千三百弓弩手、叉鐮、刀斧手防護,城上擺列三層弩手給我打,狠狠打”給完顏匡看看,什么才是總攻
金軍人多勢眾豈會畏懼,見宋軍才小勝兩場就想破壞土山,笑他們以卵擊石不知天高地厚,立即跨戰馬提刀槍前來沖突,卻忘了“愚公移山”“精衛填海”全都是漢人薪火相傳,所思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襄陽城上群弩齊發,城下鍬鑊并力毀山,脫胎換骨,如火如荼,全然不是一日之前的死沉景象,不知者還以為前兩日的頹喪是假。金軍臨戰從石變卵,驚愕之際不敢怠慢,當即調整自身陣勢,不甘示弱奮勇沖鋒。
那夜,天色、長江、城關、壕塹,全都如血一般的紅熱,根本就是被兩軍求勝求生之怒火一同燒映出來的。短短幾個時辰,宋金進退分合高達百余次之多,激烈程度可謂撼天動地,各自死傷都是前所未有。難以斷定誰輸誰贏,是因雙方實力皆全無保留、哪個主帥都親自上了陣,器甲弓弩木牌均有大量的折損和搶奪,戰畢,卻好像戰線沒怎么變化
不對,怎么沒有
天蒙蒙亮,就在金軍眾目睽睽之下,最具有標志性的最高土山轟然坍塌。
看似堅固堡壘,個中早已腐朽,頃刻化為灰燼
如是,勝負豈是不能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