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之傷引發隴陜板蕩期間,川蜀吳曦之死終于傳遍西線。
吳曦從僭位稱王到被殺身亡,總計只有四十一天。他死后,安丙因居功至偉,被眾人推舉為四川宣撫使,在李好義、楊巨源等人的大力推動下,號令全蜀官軍“與短刀谷義軍會師于階、成、和、鳳四州,將先前被吳賊引入而滯留其間的金軍連根拔起”。
一則后方再無動亂、川蜀一片清寧,二則從今往后的官軍主帥全對義軍親和、將會同仇敵愾全心全意抗金所以這些消息大大振奮了先前就輾轉于四州鏖戰的宋恒、莫如等人。原本他們和金軍的地盤大約六成與四成之分,猛虎添翼自然是求之不得。
三月初六,階州。
火把凄厲地亮徹了春夜,城下反攻的宋軍源源不絕。面臨著隨時城破人亡的絕境,以戰功授同知階州軍事的完顏乞哥,卻還在堅持著據守不退據守,既等援軍,也護戰友,更為保身后家國子民。
大概是預見到會有這兵臨城下危如累卵的情況發生,昨夜他寫信給尚且年幼的兒子完顏陳和尚,口吻全然絕筆,是自己的明志,也是對子孫的叮囑“在我腳下,便是我國土,必守之”
最終他身受重傷帶著不到一百殘兵,被宋軍驅逐到嘉陵江畔。階州城他雖還沒鎮守太久,其間山水他卻領教過多姿很難想象造物主竟能如此鬼斧神工,將縹緲、雄壯、險奇、嬌媚、幽深等各種特點,同時融匯給區區一道邊關河谷。
“今宵難作刀州夢,月色江聲共一樓。”他初見這首宿嘉陵驛時,尚不能體會其中離愁,今夜在水花四濺的激流外,忽然之間卻有些懂。
戰到四面楚歌,竟有單打獨斗,似是宋匪了解他、希望他輸得心服口服驀然從高處殺到垓心的一劍,有“風飄萬點正愁人”之觀感,他持槍與之搏殺了三回合也沒注意到對方的面容,全因為連人帶槍都沉浸在劍法的“激中穩進”境界里。好熟的劍法,是我的對手昔年隴右定西,他就曾和此人頻繁交戰,也曾對此人劍法稱奇叫絕,然而這名叫莫非的人不是離開了南宋嗎
寒亮的劍光一閃而過,映現出他對面的輪廓清秀,不敵、受傷、連連后退的他,意外發現那個劍法超群之人竟是女子驚了片刻,又恍然悟,這不就是天靖山之戰里金軍們聞之色變的“母的莫非”真正是一生一代一雙人,妻子的劍法完全不比丈夫遜色。
“輸給莫將軍斷絮劍,倒也不辱沒了我”完顏乞哥哈哈大笑,雖滿身是血慘不忍睹,卻仍在休整了半刻后奮起再戰。
困獸之斗,難免瘋狂,莫如挺劍相迎,與之翻飛交錯,招式占盡上風竟還打得自己手上鮮血淋漓。隨著槍劍纏斗得愈發白熱,兵刃嘯響聲與鼓角聲兵馬聲混合著直上云霄,蕩氣回腸又驚心動魄。
氣流一直在漲,膨脹似無止境當見敵人超常發揮,莫如委實不敢怠慢,正待做與他苦戰一日一夜的準備,卻看完顏乞哥超強殺傷的一槍陡然停在原地,雖氣勢還在燃燒,雖目光仍舊決絕,雖脊梁如昨挺直,卻終究在她發現之后就已經氣絕多時。
“將軍”有其主必有其仆,那時幸存的幾十金兵,見狀無一不殉了這座他們認為屬于金土的階州城。
“完顏乞哥力戰而死。”莫如撤劍,略帶敬重,扼腕嘆息,縱然那完顏乞哥一腔熱血,終還是淹沒在了她冰寒的斷絮劍光中。
抬眼望,月光也一樣清冷無情。哥哥你是否也在看著它可能只是幾座峰巒和幾道烽火的間隔,如兒為你對抗了又一個原屬于你的對手。
脫下盔甲,卻不得不守在另一個男人的身邊,照顧他。
日前吳仕被帶到她身邊時,和先前雨祈一樣失血過多,軍醫說,虧得盟主收劍快才留了他性命,不過他可能會不幸在醒來后癡傻,莫如搖頭說,這或許是萬幸。她印象里的吳仕,本該是那個身懷報國熱情、成天來與她說前線戰事的大男孩。回頭看,許多事情,算來也不是他的過錯。
同日,西和州。
青鸞來報“宋恒副將郝逍遙率軍偷襲。”近期剛調任西和的術虎高琪,聞訊后立即南下迎敵,不刻便將郝逍遙及其部下寒家軍絆倒在寨外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