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因”凌未波在解濤的內力支撐下勉強清醒,然而此刻眼里除了柳聞因還剩得下誰,她深知女兒對往事有諸多不解,也知自己回光返照再不說就來不及說,因此一邊克制不住吐血,一邊慘淡地回憶起往事,“娘親和你爹的第一面,是在短刀谷的百里林里,當時他身上有情報,娘親是故意去勾引他的可后來,娘親和你爹在一起生活得久了,才發現宋人也并不全是歹人,有了你以后,就更猶豫所謂的金宋之分了唉,那段日子,真是娘親生命里最幸福的時候”
“是的,其實沒什么黑白,只有清濁吧”解濤若有所思,時間消磨了他因為楚風流之死對林阡的憎恨,在放過自己的同時,無意間也回答了柳聞因先前對他的婉拒。
“可你爹他,終是發現了娘親的過去,他不能接受娘親竟從一開始就是金國的細作;最早的時候,娘親也確實坑害過他不少兄弟,他說娘親罪無可赦”凌未波苦嘆一聲,“不過你爹終究愛著娘親,他不忍將娘親交給他的主公我的身份,他一個都不曾告訴,只說我厭惡紛爭隱居去了,我,我也沒有辦法我只能答應他,為了彌補過去的罪,此生再不可出現在宋境,甚至在金國也不能重出江湖。對不起,聞因,娘親和爹爹,都有各自的家國唯一的歸宿,只能像這般雙雙放下”
“然而你說這么久了,還是不肯告訴我,就算不能過問聞因的生活,那走的時候為何不帶走聞因重逢后也不跟聞因說一句話”柳聞因淚流滿面,難免也氣急敗壞,拋棄父親和我的時候,你就那樣的頭也不回
“不是不是那樣的走的時候,我問你爹,抗金,真的比我們一家三口的幸福還重要嗎可我說了那么多遍的退隱江湖、閑云野鶴,他都不肯,我也知道,他和我不一樣,抗金終究是他畢生的理想”凌未波因為在意而答得急了,神色終于顯出凄惻,又開始出現呼吸困難,“娘親那時只是個居無定所的下層細作聞因還是在短刀谷里,才算有個家跟著娘親四處漂泊,算什么呢。娘親只能一個人回金國只能離開娘親的聞因”
“我聽孤夫人說起過,岳母大人后來因表情僵硬被選作上層細作,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哭得太多、眼淚都干了我我還以為是她老人家開玩笑呢”解濤賣力救凌未波時,在張汝楫、郭仲元不同情愫的虎視下硬著頭皮尷尬說。
“娘親”柳聞因動情地伏在凌未波身上,她知道這些年來她一直都誤解母親了,“對不起,娘親”
“傻孩子,女兒對娘親,還說對不起嗎。”凌未波意識到自己的手被聞因抓得死緊,垂死的目光里終于露出一絲憐惜,稍頃,卻仍然想把聞因推開,神智也是時有時無,“不行,不行”
“娘親,你是不是恨爹,那日在山寺里,爹和娘說過什么”柳聞因忽然想起什么,又代柳五津問。凌未波其實對柳聞因有著世人皆有的深沉母愛,可是,這么多年,凌未波對柳五津是否因愛生恨
“互訴離傷還有就是,他給我看,你小時候,每個月寫給我的信他說,他也后悔一時狠心,信都不知寄往何處”那時凌未波嘴唇翕動,眼睛已經半開半閉,眼看離死只一步之遙,柳聞因迷惑的心這才找到解答,既欣慰于父親沒有被母親欺騙、背叛和協助殺害,更痛苦于自己原來完全想岔了他們兩個人父親和母親,他們原是遙遙相隔還久久不忘,娘親為了父親和自己的未來,甘心隱姓埋名完全匿了蹤跡,父親則將對娘親的思念都轉化成了對自己的愛護、寧可一個人將自己拉扯大而對母親的身份絕口不提更別說再去留戀別的女子。
還有,娘親之所以在父親出事的山寺里一句話都沒有跟自己交流,是因為父親的死對母親來說也是晴天霹靂令母親悲痛欲絕世人卻只會通過表象來分析出母親的冷漠誤會消除的一霎,娘親的手忽然在自己的手中變冷,柳聞因猝然一松,才發現子欲養而親不待,那個才剛回來的娘親竟已咽了氣。
“娘親,娘親不要睡”柳聞因慟呼一聲,自己也眼前一黑,直直倒在母親的身上。
“找死嗎”解濤情急將她拉住,“別碰寒毒,小心自己”
“凌未波是叛國者,不值得救”“松手你是誰啊繼續打吧”郭仲元和張汝楫齊齊開口,雖說一樣罵解濤,卻立場不同、相互瞪了一眼。
氣氛看似一觸即燃,其實戰斗從未停過,不經意間楊妙真和郭阿鄰也已打到近前,引導著此地的解濤和張汝楫重新開戰,寒毒泛濫的山林,眼看就要被這群不怕死的武者以熾熱戰意覆蓋。
兵荒馬亂,你死我活,風云變幻地往來于柳聞因身側,她那時雖頭昏腦脹、在回憶和幻想里徘徊不出,卻間或聽進去了一些解濤或張汝楫的話而記起現實中的事舍不得放下母親的尸身、恨不能一直抱著母親來填補母女情,可還是狠心逼著自己拄槍站起、想無論怎樣都應放下私情先繼續作戰既是不愿辜負初衷,亦是不忍再去對著那千瘡百孔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