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能夠強烈地感應到,當金軍危如累卵、林陌竟還能面帶微笑執棋品酒,正是因為林陌洞若觀火宋盟不適時地又在心腹出現軟肋。
“劣勢雖可能助長分裂之氣,但觸及底線,終會逼我方萬不得已同仇敵愾;反觀宋軍,越在順境,越有可能生貪念、起禍端,以至于追求不同之人分贓不勻、分道揚鑣。”
林陌說,金軍的底線一樣,都是不能向宋匪屈服,所以現階段存在任何分歧到最后都會主動被動地殊途同歸;而宋匪的“人各有志”則是越到上風就越會發作的頑疾,不限于此時此刻的紅襖寨父親在世時常常對他感嘆,淮河以北的義軍往上數三代,從耿京辛棄疾時期便如此。
北民和南人不一樣,自幼生活在金人統治甚至奴役下,或像石硅,對女真人仇恨不共戴天,或如劉二祖,只是想改變苛捐雜稅的現狀,或似楊鞍,常年身處金軍鐵桶包圍,雖不屈不撓卻終成驚弓之鳥
偏激也好,淳樸也罷,多疑也算,林阡對哪個兄弟不能駕馭不湊巧這當中混入個不甘居于人下的李全,不知何故,本已蜷縮在沂蒙一隅孤掌難鳴,卻竟在這金軍覆亡的節骨眼上又一次鼓足了蚍蜉撼樹、絆倒林阡的勇氣
林阡小看了他啊,先前還形容李全“燕雀之身,鴻鵠之志”錯有鴻鵠志,豈是燕雀李全此人,字典里從來沒有“認輸”二字,他永不言棄,對目標堅定不移;當然可以權宜,蟄伏是為了更驚人地崛起,那就是他對李霆說過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所以,這些天來,李全表面毫無動靜,實際卻一直靜水流深。九月中旬林阡已然向馬耆山金軍發起總攻,這既是他林阡的天時,也是我李全的天時既為救夔王,也為自救,李全當機立斷出其不意、從其背后精準出擊,非但“撞”見了本該深居簡出的楊鞍、更還將楊鞍騙得團團轉乃至與他李全一拍即合沆瀣一氣,后院起火。
虧得林阡在離開前心里想的都是“如果鞍哥重新現世時,金軍正巧大勢已去,那就真跟紅襖寨的長治久安無縫對接”,結果天不遂人愿就在這橫生的夾縫里楊鞍被李全所代表的夔王府撬走了
送別林阡時,楊宋賢也曾笑說“為了保護鞍哥,你就差沒把十三翼都留這兒了”,而從已有的情報林阡可以清晰地看見,十三翼里出了叛徒,這叛徒明顯還有同黨和上線
后方具體發生何事落遠空告訴林阡,楊宋賢和陳旭雖有戒心,卻還是防不勝防,在與楊鞍李全爭執的過程中,楊宋賢遭到奸人偷襲,具體傷勢尚不明確,但儼然搭進去半條命,這導致馬耆山前線還在激戰、群龍無首的莒縣宋軍卻先面臨變局陳旭見勢不妙,在自身有性命之憂的關鍵時刻奮力救下和護住了楊宋賢,一邊迅速調遣沂蒙的楊致誠前來襄助,一邊著緊通知林阡回來穩定紅襖寨大局。
要收拾李全太容易,要收服楊鞍卻諸多顧忌。楊致誠雖然及時補缺沒教山東大亂,可是又不能和楊鞍撕破臉,礙于主公的情面,很多時候對于地盤的摩擦只能忍讓。林阡親自起兵回城時哪能不惱,惱怎么對金軍又差一口氣,惱齷齪小人一再誤大局,惱楊鞍為何永遠信李全而不信自己,惱盟軍對江星衍和楊鞍居然都是一廂情愿
最傷人的在于林阡現在對后方之亂不了解全部細節,只道聽途說到楊鞍的只言片語“六月十九開始,幽閉我的就是林阡的走狗們,包括你在內,楊宋賢,一次又一次,你都站在林阡那邊,寧可害鞍哥命”
這般無理的誤會和歹毒的冤枉,令林阡難免想起兩年前的山東之戰,楊鞍也是這般莫名其妙地突然叛變,叛變前他還縱容親信把楊宋賢毒倒、重傷、生生害得盟軍對花帽軍從優變劣“楊鞍,你太過分,一次又一次,都先教宋賢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