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自小流落在外,靠殺人走鏢求生活的人,回來了又能如何這里是長安,大街上隨便拎一個人出來,家里就會和某個權貴沾些關系。這侄子除了攀上大皇子,整個長安誰也不識。不在長安長大,空降一個爵位又有何用何況大皇子殿下如今自顧不暇,說不定哪日就被攆去了封地。
再言,長安是最不乏權貴的地方,見識、學識與能力才更為重要。江三爺可不覺得流落在外吃苦長大的侄子會一表人才,說不定是個賊眉鼠眼的土包子、窩囊廢、愣頭小子,甚至大字不識一個。
這侄子回來之后必被府里的榮華富貴迷了眼,輕易被他掌控住,那這郡王府還不是在他的掌中
怎能不春光滿面。
府里都知道小郡王今日會歸家,都候著。是以得了消息,出來得很快。江云蓉和父母同行沒多久,就迎面遇見了老太太。江云蓉的兩個妹妹一左一右跟在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似有心事,眉心皺著。
主主仆仆一行人浩浩湯湯迎到府門口時,車輿里的人還未露面,東籬帶著幾個家仆立在一旁。
月皊不起眼的小轎,在恢弘氣派的府邸和大皇子鑲金嵌寶的車輿旁,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車輿里斷續傳出些交談聲,外面的人卻并聽不清。只是車輿內兩個人的聲線差距甚大,外面的人隱約聽出大多是大皇子在說話,小郡王偶爾開口。江家人的行禮打斷了車輿內的交談。
窗牖被推開,露出大皇子李漳的半張玉面來,他溫聲讓外面的人免禮。
“沒想到大殿下親自過來,快快進府小坐。”江三爺滿臉堆笑地迎上去寒暄。
月皊白著小臉坐在轎內。狹小的轎子暫時成了她的龜殼,她避在這里,能避一刻是一刻。冬日的涼風無孔不入地吹進簡陋的小轎。月皊打了個哆嗦。這身粉色的“嫁衣”,乃初秋的厚度,哪里能避冬日的風與寒。
外面江家人熟悉的聲音傳進來,讓月皊心里酸澀復雜地生出幾分懼。小轎外的談話雖然都傳進了她的耳中,可她心里亂糟糟的,倒是沒有心力注意他們在說什么,所有的熱鬧聲音都被她自己的掙扎心跳遮了去。
忽然的寂靜,顯得那樣突兀。
月皊茫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努力回憶了片刻,隱約明白是阿娘的親生骨肉下了車。
寂靜還在持續。
這太奇怪了。
月皊疑惑不解,不知道這位小郡王怎么了。好半晌,她才抬起手,想要掀開布簾一角瞧一眼。
忽然,祖母高呼一聲“我的孩子”
帶著哭腔。
月皊慢慢垂下眼睛,抬了一半的手也緩緩放下,剛才升起的好奇跟著散去。
江三爺很快收起眼里的異色,親切地迎上去,拿出慈愛長輩的姿態“這些年受苦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李漳一直坐在車輿內,謝絕了入府小坐的邀請。眾人恭送了他的車輿,簇擁著小郡王入府,外面的熱鬧聲逐漸遠了。
江三爺回頭,望了眼跟在小郡王后面的奴仆。江三爺并沒有想到大皇子殿下不僅親自送小郡王歸家,還給小郡王安排了奴仆。
一個內宦,一個走路似用尺子量過的年長嬤嬤,還有四個婢子、四個小廝。尤其是那個內宦和嬤嬤,可不是隨便派的,在大殿下身邊也是體面人。
月皊的小轎孤零零停在角落,似乎被所有人遺忘。
“娘子,他們進去了”轎外傳來花彤壓低的聲音。
月皊抿了抿唇角扯出一絲笑容來,終究還是抬起手,將布簾拉開一點點。她的視線小心翼翼越過人群,落在小郡王的黛藍背影上。
身量有些高,又很挺拔。
月皊的視線下移,落在小郡王身側的刀。這樣的日子,他居然隨身帶著刀
他的刀,比她的腰還要寬。
月皊纖細的指尖一顫,布簾從她指上滑落,灰褐色的粗布隔絕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