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貴妃不解地抬眼望向圣人,顯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么說。
“虧欠你這些年的后位,只能用太后之位來補。”圣人道。
靜貴妃驚住。她輕捶圣人手臂的一雙手懸在那里,好半天忘了反應。她在一片震驚與慌亂中,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去揣摩陛下這話是什么意思是提前告知了她李漳的儲君之位,還是一種試探
深宮幾十年,那些試探與懷疑幾乎已經刻在了骨子里。
圣人將靜貴妃懸在半空的手握在掌中,有些感慨地說道“李漳不是不好,而是太像我。”
太像自己,反倒成為不被喜歡的原因。這話聽起來倒是有點荒唐。
圣人再嘆息一聲,撫著靜貴妃的手,感慨道“待日后他龍袍加身,你記得勸一勸,別讓這孩子也終成了孤家寡人。”
到了這個時候,靜貴妃終于明白圣人今日的話并不是試探。她壓下心里的驚駭和別樣的復雜,從軟塌上起身,蹲跪下去“臣妾謹遵圣旨。”
圣人沒有再多說,也不愿意多歇。他扶著軟塌一側的扶手起身,朝不遠處的書案走過去。在書案上攤著一張描繪詳細的軍事地圖。
為帝三十余年,他近日來時常反思總結這三十年的政績,問一問自己如今的成果可對得起登基時的雄心。
這些年,他立下的一個個目標陸續實現。若說遺憾,便是尚有最后一塊失地未能收復。這些年他壓縮收支、籌集軍餉、強加訓兵,為的就是能在活著的時候將這最后一塊失地收復,為這三十余年的為帝生涯,交上一份令他自己滿意的答卷。
靜貴妃立在一旁,蹙眉望著身形日漸佝僂的圣人。她眼前浮現許多年前新婚燕爾紅袖添香時的情景。這么多年很多事情都變了,這個男人對這片江山的炙愛卻不曾變過。
靜貴妃恍惚,原來他們都老了。
那些怨與恨,慢慢都散去了。面前這個老態龍鐘的男人,忽然又變成了他們初遇時的模樣,那個一腔熱血滿腹抱負的郎君。
靜貴妃走過去,默默為他研磨。她的眉目不由自主柔和下去。
不多時,內宦進來稟告洛北郡王到了。靜貴妃便退了出去。
華陽公主已經提前詢問了圣人身邊的內宦,詢問圣人今日下午可有空。圣人得知江厭辭求見,就將下午本來要和使臣議事的事情推到了明日。
圣人對江厭辭的印象很好。
畢竟江厭辭先是救了李漳性命,已經給圣人留下了最初的好印象。再得知他身世的曲折,又讓圣人多記上一筆。再到后來江厭辭出乎所有人意料奪得了狀元郎的頭銜,圣人本是愛才之人。憶起天妒英才的江眠風,如今已經不是對江厭辭印象好,更是看重。
更何況,圣人如今已經決定立李漳的為儲君。儲君換了人,這朝堂之上自然也要跟著有變動。
還未正式將立太子的詔書頒布下去,圣人就已經開始提前準備調換朝堂布局。
不僅是關系遠近的問題。李漳和李淙性情差了太多,能輔佐李淙的臣子未必適合當李漳的臣。這些年,圣人在一定范圍內為李淙織了張結實的朝臣網,如今不得不將這張網挑破,重新籌劃著,為李漳量身定做。
江厭辭與李漳關系匪淺,圣人打算好好利用一下江厭辭,把江厭辭調到高處,日后更好得為李漳所用。
江厭辭行過禮,圣人親自將人扶起來,含笑道“是什么事情要私下與朕說話”
江厭辭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軍事地圖,道“前些時日與母親商量為陛下獻壽禮之事,最后愿歸還爵位俸祿以充軍餉。”
圣人并沒有掩飾臉上的驚訝。這些年,他已經找了很多由頭收回了京中權貴的一些爵位。可他還真沒有想過收回江家的爵位。一方面,江家祖上的確功勛顯著,另一方面,他仍感懷江眠風的驚世才學。若那些世襲罔替的爵位總要留一兩個做做樣子,江家必在其中。
圣人沉吟起來,并沒有立刻開口給予江厭辭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