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柔的心境,倏忽回到了禁中時候,那種深植于內心的窒息感又漫溢上來,讓她渾身不自在。她明白自己懼怕的,并非是那個讓人不得自由的環境,而是眼前這個人。這世上人分千萬種,有的人令人愉悅,有的人令人壓抑,而官家其人,恰好是后者。
當然官家并不了解她的感受,語調平淡一如往常,“你出宮,我并不知情。”
肅柔道是,“鄭娘子憐妾年幼入宮,不能與家人團聚,特放了恩典讓妾歸家。這是鄭娘子慈悲,更是官家皇恩浩蕩,妾在家中,無一日不感念官家,遙遙向禁中祝禱,求神佛保佑我主萬年吉昌。”
所以她是聰明人,短短幾句話就把自己的想法說清了。能夠出宮歸家,對上感恩戴德,如果現在再讓她重回禁中,她的這份感激之情必定蕩然無存,官家為了保住自己的仁慈面貌,也不能逼她進宮。
可是這樣的盤算,并不能讓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知難而退,他說“我傳內侍省的官員查閱卷宗,發現你八歲入禁中,今年正滿十年。十年在禁中侍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你父親升祔太廟,是朝廷有功之臣,前幾日言官將我數落了一頓,說我有負張侍中,刻意慢待功臣之后。”
這話說得肅柔隱隱起了冷汗,心道言官果真是百姓喉舌,國之棟梁,連官家都敢直言指責。雖然本意不壞,但有時候這種一廂情愿的正義,反而會給人帶來煩惱。主要是處境不一樣了,如果她還在禁中,順便封個郡君、美人之類的,至少保她不再伺候人,也挺好。但她如今已經出宮了,再來追究這些,無異于重新把她投入火坑,因為對她來說宮外的自在,遠比在禁中“活著”強。
但真話傷人,得學會拐彎,于是定住心神,掖著手道“妾在禁中受了多年教化,是官家與圣人的體恤,并沒有受慢待一說。家父當年為江山社稷鞠躬盡瘁,妾雖為女子,也有報效官家之心。如今官家隆恩,放妾歸家得享骨肉天倫,是官家對張家一門的恩典。至于言官的諫言,妾是不敢茍同的,也請官家寬懷,切勿放在心上。”
官家聽她字字句句都是冠冕堂皇的托詞,唇角不由輕輕牽動了下。
“在禁中多年,官話確實學了不少,但那是場面應付用的,私下與我說話,大可不必這樣。”他言罷,輕輕打量了她一眼,“你在長公主府上教學,一切都好嗎”
肅柔道是,“長公主殿下抬愛,縣主待我也頗為禮遇一切都是托了官家的福。”
他哦了聲,“看來縣主說漏了嘴,把內情都告訴你了。”倒也不生氣,負起手來慢慢踱了兩步,“那日前朝決定讓你父親配享太廟,原本第二日我要來交待入廟安排的,沒想到到了延嘉閣,你已經不在了。鄭修媛私作主張處置宮人,連皇后都沒有通稟,皇后亦很惱火,同我說起,想重新將你召入禁中,不知你意下如何”
肅柔只覺背上小衣都濕了,帝王輕描淡寫的幾句,改變的卻是她的一輩子。
她惶恐,知道他有意將皇后推出來說事,大約是為了給自己留一線余地。這個時候她的態度要是模棱兩可,那么緊接著就會接到圣人懿旨,果真宣她入宮了。
兩手加于眉上,她俯首道“圣人賢德,寬厚體下,既是為妾不平,更是為成就官家英名。鄭娘子不經授意將妾放歸,固然違背了禁中規矩,但鄭娘子也是一番好意,還請圣人息怒。妾如今在家中侍奉祖母,閑來做些自己喜歡的零碎小事,對外常念官家恩典,若是此刻將妾召回,恐怕又落了有心之人的口實,說官家忌憚言官,受諫諍封駁左右,反倒有損官家威儀。”
這番話說完,肅柔自覺很圓融,就算不能令官家改變心意,也截斷了他的后路,讓他無法再借皇后之名,暗示讓她回宮。
可誰知天不遂人愿,官家也是個不走尋常路的人,聽完了她的顧全大局,最后不過簡單撂下一句話“這不單是皇后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百度搜醋溜兒文學,最快追,更新最快
又換域名了,原因是被攻擊了。舊地址馬上關閉,搶先請到cexc點卡目去掉,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