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柔跟她走在木柞的廊廡上,因為爵位高低的緣故,這嗣王府比之溫國公府更大,也更氣派。她本來以為隴右來的人,多少帶著血性和獷悍,家中布置也許還會保留一點西域的作風,但是沒有。假山流水,竹簾月洞,處處都透出一個“雅”字來,只有院子東南角的一片開闊地上豎著箭靶子,可以看出是個操練用的小校場。
烏嬤嬤殷勤帶她往園中去,肅柔問“大夫說是什么病癥”
烏嬤嬤道“大夫把了脈,說是風熱,開了解暑化濕的藥,吃上幾劑就會好的。不過王爺病中,什么東西都不肯進,奴婢實在是沒辦法。得知小娘子今日來溫國公府上,便冒昧讓人候著,等小娘子出來請到府里,略勸王爺兩句也是好的。”
肅柔納罕,“王爺病中不肯吃東西”
烏嬤嬤道“由來都是這樣,就餓著,等病好了才肯進吃的。”說著到了上房前,比手請小娘子進門。
肅柔邁進來,見屋內擺設精致素雅,坐榻之后有輕紗制成的圓屏為靠山,半透出后面齊整的格子小窗。落地罩下細篾的竹簾高低錯落懸掛著,窗前燃了細細的線香,幽幽地,彌散出雪中春信清冷幽靜的味道來。
“小娘子請。”烏嬤嬤引著她繞過一架十八學士三折屏風,后面就是赫連頌的睡榻。
肅柔看過去,見榻上的人安穩地臥著,對外面的動靜恍若未聞。因為發燒的緣故,顴骨上泛著紅,像酒后的微醺。
烏嬤嬤待要上去叫醒他,被肅柔阻止了,她并沒有打算逗留,不過來看一眼,盡了意思就夠了。如果醒著,說上兩句話也沒什么,如果沒醒,當然是不便打擾人家安眠,可以借故退出去了。
然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榻上的人眼睫輕輕一顫,從半睜開的一線天光里看見她,對她的到來很驚訝,撐身道“二娘子怎么來了”
烏嬤嬤忙道“小娘子剛從公府上出來,我就自作主張把人請來了。公子既然病了就要服軟,趁著小娘子也在,吃點東西吧。”
赫連頌還是說不必,乏累地靠著圍子坐好,赧然對肅柔道“小病小災,家下人竟然驚動了小娘子,實在不好意思。”
肅柔在禁中侍奉了十年,善于觀察人細微處的表現,他雖然很努力地裝出了一副尋常模樣,但病氣這種東西,能從人的眼神中,甚至是說話的語氣中辨別出來。
女使搬了繡墩在榻前,她斂裙坐了下來,和聲道“烏嬤嬤先前同我說了,說王爺好幾頓不曾吃喝,讓她十分擔心。我想著,雖是病了,還是進些東西,才能好得快些。”一面對烏嬤嬤道,“我在禁中的時候,逢著有貴人娘子受了風熱,都喝扁豆荷葉粥。將粳米及扁豆煮粥,煮成后盛入盞內蓋上荷葉,等熱氣熏透荷葉,米漿變成淡綠色就能用了,請嬤嬤準備一盞來吧。”
烏嬤嬤道好,領命退到外面傳話去了。
赫連頌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輕喘了口氣道“麻煩小娘子了,我實在是沒有胃口。”
肅柔道“再沒有胃口也應當吃一點,病上三日就三日不吃,病好了,人倒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