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柔也覺得很為難,他又不是孩子,難道還要哄著才肯吃東西么。男人家矯情至此,真是少見,便對烏嬤嬤道“先涼一涼吧”轉而又問赫連頌,“王爺有什么想吃的嗎我聽說梁宅園子的酥酪冷淘做得很好,我打發人去買來,你吃一點好不好”
赫連頌還是搖頭,“小娘子不必費心,我沒有胃口。”
肅柔無奈地看著他,覺得大人的執拗,比之孩子更難辦。
“那這樣吧,我回去做些小食,讓人給你送過來。”她想了想道,“山海兜,好么模樣像水晶角兒,可以拿醋蘸著吃,很開胃。”
他似乎有些動心,“太麻煩小娘子了。”
其實他等著肅柔說不麻煩,等著她表示愿意盡一盡未婚妻的義務,結果竟等來她的放棄,恍然大悟般說“我做的東西,恐怕王爺更不敢吃了,那還是算了吧。”
她在暗示自己和他有舊怨,更有毒死他的動機嗎但赫連頌為了表示對她的信任,很快道“那個山海兜,我想嘗一嘗,若是小娘子方便,就為我下一回廚吧。”
肅柔倒也沒有推辭,大方應承了,“那王爺先喝粥吧,我看著你喝。”
他不能再拒絕了,重新撐身坐起來,肅柔端過蓮花碗遞給他,他竟不肯伸手,遲遲道“我手抖,端不得碗。”
這就是說還要喂他肅柔打量他一眼,不知自己怎么落得這樣田地,要和他莫名糾纏。他不接碗,她也沒法,轉身交給了邊上的女使,“勞你侍奉王爺吧。”
赫連頌分明有些失望,心說這姑娘真是不解風情得厲害,自己想方設法欲與她多親近,她就這樣推搪。
罷了,還是自己來吧。他向女使伸出手,女使忙把碗送到他手上。
肅柔看他一手端碗,一手捏著湯匙,那天青的瓷色映著白凈的指節,細細地、簌簌地,的確輕顫不止。
碗里的粥幾乎蕩起漣漪來,肅柔看得懸心,看來他真的病得虛脫了。在他哆嗦著舀起粥湯,勉強喝了一口后,她還是軟了心腸,接過碗盞道“我來吧。”
終于赫連頌心下暗暗高興,以至于明明那么平常的荷葉粥,也吃出了分外甘甜的味道。
一切得來不易,只有他知道。隴右人不愛欠人交情,尤其是拿命換來的交情。他想了很多辦法試圖報答張家,但那樣平穩殷實的人家,并沒有哪里用得上他施以援手。想來想去,只有以身相許,張律為了護他而死,自己把撿來的這條命回報在他女兒身上,日后就兩清了。
可是說兩清,其實又不盡然,越是往來交集,就越多牽絆。這個張肅柔,一本正經的樣子看著真有趣,她像一尊完美的佛像,八風不動,太上忘情,而立之年才能練就的沉穩,過早地出現在了十八歲的年紀。若說多喜歡她,倒也未必,天底下的婚姻不都是這樣嗎,先定下終身,再慢慢發掘感情。他有預感,如果真的能和她長久在一起,應該也是一段不錯的人生經歷吧
肅柔呢,想的沒有他多,一心快些擺脫他,天這么熱,回家納涼喝白醪涼水,不比在這里蹉跎強嗎
好不容易把粥喂完了,回手把碗放在女使的托盤上,她牽了牽袖子站起身道“王爺好好睡一覺吧,我回去做了山海兜,讓人給你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