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柔從不優柔寡斷,當即道“若是做得不絕,現在你的名聲已經盡毀了,公爺在朝中再無臉面,殿下在皇親中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還有你,落得人人背后恥笑,以后不會有體面的人家來向你求親你是上京一等的貴女啊,只是一時看錯了人,不應該落得這樣下場。”
對那些潑皮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素節起先隱約覺得有愧,昨晚上一夜沒有睡好,今日再仔細想想,這婦人之仁,分明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心里的結解開了,素節抿唇笑了笑,“阿姐說得對,我不會再為這件事煩心了。今早鄂王家派長史過府擬訂了納吉的日子,想是聽說了昨日的事吧,反倒愈發加急了。”
肅柔說這樣很好啊,“人家是為表明誠意,也算患難見真情。”
正說著,從宜和穗歲站在廊下招呼素節,“今日不早了,先回去吧,等張娘子正式開學了,咱們再來拜師。”
肅柔笑著說好,和姊妹們一同把她們送出去,見馬車漸漸走遠,大家才返回院子里。
綿綿看看天色,“我預先打發人在楊樓定了座,這就過去吧”
該布置的地方都布置得差不多了,窗前的魚缸養了魚,連銅錢草也種好了,四下看看一應妥帖,便鎖了門,大家往州北瓦子去。
因為州北瓦子建在艮岳邊上的緣故,其繁華程度竟然賽過了中瓦子。黃昏時分,夜幕還沒有支起來,滿街早已張燈結彩,香塵鋪路。各酒樓門前,站著十來個錦衣的官妓招攬客人,扛著犀皮動使和磨喝樂1的小販從路中央佯佯走過,在一片鶯聲燕語的吆喝中,留下“呱呱噠呱呱噠”的一串童趣動靜。
現今的上京,民風是極開放的,宵禁已經完全取消了,游客可以徹夜流連鬧市,男女不拘。進酒樓飲上一杯新釀也不是男人的專屬,只要結伴,女客就算喝到雞鳴,也不會有人來驅趕。
門前招客的下番2見有女客登門,便不再揚袖甩帕,都恭恭敬敬退到一旁。里面的過賣垂手出來相迎,把人迎進廳房內,先來問“貴客們是屈尊散座,還是入酒閣子”
婆子上前報了訂下的閣號,過賣立刻滿臉堆笑,一迭聲道是,“請貴客們隨小的來。”
天色漸暗,酒店寬敞的堂內四處燃了燈,客人多起來,人在燭影搖紅中穿行,很有一種世俗的快樂。
楊樓的臺階做得很精美,每一階都雕著瑞鶴和祥云,拾階而上,羽化登仙一般。大家笑著上了二樓,正隨著過賣往酒閣子里去,忽然聽見有人叫了聲“張二娘子”。肅柔下意識回頭望,見王太夫人就在廊廡的另一端,含著笑,沖她招了招手。
肅柔忙過去見禮,“今日真是巧,竟遇上老太君了。”
王太夫人笑道“家下就在小貨行街,離這里很近,恰逢一個親戚入上京來,便在楊樓定了酒閣子為他接風洗塵。”說著看向那些納福的姑娘們,頷首打了招呼,一面笑著問肅柔,“你們姐妹怎么都來了你祖母呢也在嗎”
肅柔赧然說沒有,“只我們姐妹,相約出來游玩。”
王太夫人哦了聲,忽然想起什么來,回手指了指,“今日是我家四郎做東,讓他把你們閣子里的酒錢也一齊結了吧。”
肅柔忙說使不得,“不敢讓貴府上破費。”說罷順著王太夫人的指引望過去,見一個略有些年長,但眉目清朗的男子站在燈火璀璨處,正遙遙向這里行禮。他穿一件霽藍的襕衫,拿素帶束著發髻,一副尋常士大夫的打扮,越是這樣,越顯出一種璞玉般溫和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