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城。
在這里,平時是很難看到有云彩浮在天空中的,因為云上城所在之處,就已經是云朵所能在的最高處了。這有些像是現在的落雪城,雖然名字里有個“雪”字,但是也很少落雪了。
范白手拿一副折扇,一手負后,白衣勝雪,靜靜地站在一個由云堆積而成的山上,腳下云海翻涌,微風拂面,這座由人完成的人間的“神域”,在這里待得時間久了,便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副超然的心境出來,對于范白這樣喜歡寄情于山水之間的詩人來說,這樣的地方,比較養人。就拿他的修行來說,待在云上城就像是魚生活在了水里,格外的悠閑自在,而且修煉速度異常的快。對于他這樣本就天賦極好的人來說,只要不出什么意外,那么往后的那些境界,別人走起來好比是翻越一座大山,而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需要花些時間走過去的小山包罷了。
此刻他看著一艘巨大的白色紙船從一邊的云海里緩緩駛出,云霧宛若上好的絲帶綢緞一般,被它牽引著,搖曳在空中,拖著長長的一道白色痕跡,在這艘造型別致的巨大的紙船上,還有一座高聳的樓閣,檐角有風鈴搖晃,發出一陣一陣的脆響,聲音隔了那么遠都能夠被范白清晰地聽到。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搖晃著手上的折扇,望向此刻正從樓閣中走出來的那位女子,她一襲輕薄的紅衣,長長的衣擺拖在地上,露出的白皙的脖頸隱約可以看到在微微跳動,她的肩膀很好看,像是某個玉制的工藝品,僅是看一眼都覺得自慚形穢,但那既美麗,也會讓人聯想到“脆弱”這個詞。
今天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她居然出來搭臺演出了。
范白瞇了瞇眼睛。
樓閣上。
紅妝,又或者是說“凜葉”,輕輕地牽起自己的裙擺,緩緩走到琵琶旁,然后看了眼船周圍已經聚集起來的人,他們的境界在云上城可能稍顯普通了,但是把他們任何一個人扔到下面去,都是一方叫得上名字的高手,而此刻那些尋常人需要仰望的人,正抬頭仰望著她一人,都是因她而來。這種感覺很容易讓人迷失,恍惚間覺得一切都是虛無,只有自己才是一幅畫中的重點。不過還好,她每次有了這樣的感受之后,都會停止一段時間的演出,安靜地待在家里,或是出去走走,不然的話,根據家里的長輩說的那樣,自己很可能會出問題的,到時候連帶著修道之路都步履維艱起來。
凜葉輕輕呼出一口氣,胸口起伏逐漸變得平緩,她看向樓閣下聚集的人群,突然走了會神,表情像是撞上了什么東西似的,但是很快,她就被站在她身后的侍女提醒了一下,神色這才恢復如常。
一身青衣的侍女,腰佩一把長劍,劍柄系著一條紅色絲帶,是凜葉的貼身侍女。
她此刻正微微低著頭,眼角的余光有些擔憂地望著凜葉,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最近演出的時候,常常會有這樣走神的時刻,每次都得需要她出聲提醒,不然的話就出大事故了。她手指交錯著,比即將要演出的凜葉還要緊張萬分,生怕演出出了什么差錯,到時候上頭怪罪下來,第一個責怪的就是自己,他們可舍不得罰凜葉,寶貝還來不及呢,怎么舍得罰她
手指直哆嗦的侍女,閉上了雙眼,心里默念著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凜葉的心中涌出一股怪流,脖子和臉都是一陣熱,她吸了口氣,然后拿起了琵琶,再次望向了人群,最近每次當她演出的時候,她都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當初林葬天看著她的眼神,那眼神很冷漠,帶著股深邃的洞察,好像自己被一絲不掛地站在他的面前,什么都被他給看透了。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更談不上和善,只是一塊不會融化的冰,就那么看到了他的眼神,她便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心里一陣寒意。但這股寒意過去了之后,莫名地又會生出別的東西出來,讓她一時間有些招架不過來。
凜葉手指搭在琵琶上,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一個黑衣男子靜靜地站在人潮中,兩人視線相對,四周的人潮往來穿梭,涌動,只有他一直站在原地,安靜地看著她,就像是被遺忘在了大海的中央。凜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那幅畫面就已經消失了,她又看了看那個本該有個人站在那的地方,心頭一緊,呼吸都亂了,為了讓紛亂的心緒寧靜下來,于是她手上彈奏琵琶的聲音就大了一些。
遠處。
范白呵呵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嘴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