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迪艾斯學院。
蒼山頂綠,白云蓋路,仙氣繚繞的山上,來了位難得的客人一只瞎眼白虎。
應蒼宇緩緩踏上石階,一身青袍被山上分不清是云還是霧氣給吹到腰后,自那次遠游過后,他就不再以年輕面孔示人了,恢復了學院里的人熟悉的模樣,一頭銀發如雪,一雙深邃碧眼,洞察秋毫,他覺得自己若是仍舊以年輕面孔進入學院的話,對于學院里的那些還未找見女伴的年輕學子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所以他還是選擇收斂鋒芒,把機會都讓給年輕人。還記得當時他把這個理由講給他夫人聽的時候,后者樂不可支,完全沒聽進去他講的是什么,只是為他的大言不慚而感到莫名的羞恥。他那時候喜聞樂見,覺得不愧是自己的好夫人,因為若是別人聽了他講這些,絕對會大翻白眼的,而她就不會,所以他湊著副還沒變換成老頭的面容,狠狠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由于太過用力,居然還讓他嘬出了聲音。不過還好當時周圍沒有別人,不然的話讓學院里的學生見到了,絕對要對這位院長大人轉變想法。還記得當時被冷不丁親了一口臉頰的女人,先是錯愕地愣了一下,然后馬上捂住了整張臉,透過她的手指縫隙,他看到她的羞紅的臉蛋,連帶著脖子和耳朵根一起,變成了一片霞光熏染的紅色。當時他就覺得心情大好,人間值得。畢竟一個看了多年也看不膩的人,無論歲月怎樣待她,仍舊能保持一顆純真的心靈,這對他而言,其實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觀道。雖然她一直不知道罷了。在她面前的這個笑得很傻的男人,除了愛她愛到無法自拔以外,其實也一直很崇拜她。
應蒼宇抬頭看了眼這座學院里多年未有人居住的仙山,默默地數了數還有多少臺階才能上去山頂,然后不由得嘆了口氣。為了以表誠意,他覺得自己還是從山腳開始,就一步一步地做好功夫,演也要演全套,畢竟求人辦事,自己的姿態還是要盡可能地放低。當然了,在他這位老友面前,其實尊嚴什么的都可以丟到一邊,反正都是多年好友了,啥樣沒見過啊。
他這次來見的,就是他好不容易才邀請出山的老友,后者名為“老白”,他不是沒有姓名,只不過是大家都這么叫他,久而久之,他也就真的把這個稱呼當成了自己的名字,至于他本來的名字,據他所說是,反正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隨便取的,知道不知道都無所謂。應蒼宇在喊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白”之后,某一天喝酒的時候不知道聊到什么了,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然后便借著酒勁問他,畢竟平時這個家伙脾氣大得很,應蒼宇在他面前還是比較慫的,雖然他從來不想承認這件事情。于是他就順其自然地問了,酒杯一碰,話匣子就開了,老白聽了應蒼宇的問題之后也沒什么反應,只是醉眼朦朧的,一口喝盡杯中酒,然后含糊不清地說道“我忘了。”
應蒼宇愣了半響,才一拍后腦勺反應過來,沒想到自己好奇了那么久的事情居然是這樣的答案,他在幻想與現實之間,有了一種夢碎了的感覺。同時還有些后悔問出這個問題,因為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前,他還對老白的身份有著諸多的猜想,很多其實都狠異想天開。所以說未知的才是最美的啊,應蒼宇有些苦悶地喝著酒,為自己破壞了自己的幻想而感到一陣后悔,在這之后,很多有關老白的事情,除非是他想說,不然的話應蒼宇是絕對不會問的,他最是清楚自己的那些看起來不靠譜的幻想對他自己而言有多么重要,不過隨著時間過去,他也開始漸漸地忘記了這件事情,因為老白的身上還是有著一種神秘感,總感覺他還是有什么事情沒有告訴自己,不過應蒼宇還是沒問,選擇等待他自己開口。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兩人之間的友誼,居然從年輕的時候,一直持續到了現在,而兩人的修道軌跡雖然大不相同,但是最后還是殊途同歸,都是到了臨門一腳進入神域的程度。
應蒼宇是去了神域又回來了,前前后后不過那么一會的時間,可能也就幾天的樣子,當時所有人都認為他是瘋了,但是唯有老白理解他,明白他這么做的原因,之后兩人喝酒的時候對這件事情有過短暫的交流,當時老白一口道破了應蒼宇回來的實情,使得后者一下子又開了幾壇酒水,要喝得不醉不歸。當時他回來的時候,夫人問起,他也只是含糊了過去,說是那里的飯菜不合胃口,想念她的手藝了,這讓夫人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該生氣還是會生氣,畢竟他浪費了這么好的一個機會,結果還身負重傷地回來,落下了病根,不是所有人都能拒絕天道的饋贈的,尤其是當你進入了神域之后又想脫身離去。應蒼宇反正是不后悔,當天晚上他在門外思過的時候,那個嘴硬心軟的夫人,還是去廚房忙活了一番,給他下了一碗面,白菜雞蛋肉絲蓋得滿滿一碗,還以為是一碗菜呢,面都看不見。應蒼宇當時樂滋滋地就地坐下,手捧著那碗分量不輕的手工面,一邊吃一邊偷偷抹眼淚。
他知道她即使是嘴硬也硬不了多久,結果真如他所預料到的那樣,在他吃完飯后,打了個響嗝,夫人就推開門,倚在門邊,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見他坐在地上,衣服都弄臟了,便微微皺著眉,讓他趕緊進屋換衣服。應蒼宇知道她是在給自己臺階下,于是趕緊順桿往上爬,小跑幾步,一手挽住了夫人纖細白皙的手臂,頭靠在她的肩膀上,陶醉地聞著她的發香,然后說自己也該洗個澡了,露出一抹邪笑。夫人見他這樣,馬上便知道了他想要做什么,只好紅著臉糯糯地說了一句“今天不行。”
應蒼宇站在半山腰,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夫人,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然后心中遺憾地想到要是今天夫人陪著他一起過來該有多好啊。
這時候從山頂傳來了一句輕飄飄的話“磨磨唧唧的,到底上不上來”山頂,老白由趴著的姿勢翻了個身,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他從應蒼宇剛到山腳就察覺到了,只是疑惑他為什么一直不上來,在半山腰磨蹭,后來想明白了,這回又是有事相求,所以從山腳就開始跟自己演苦情戲。
真是麻煩啊,人類。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從他受傷之后,便一直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世人的眼中,反正本來就是白虎一族的人,瞎了眼睛之后還一直以人身現世,實在是有點不自在,還不如恢復原樣,該是怎么樣就是怎么樣,年紀大了之后感覺看一切都不是很在乎的樣子,將一切都看得很淡了。他一直在說的一句話就是,反正我們都在奔向死亡,只不過是我們大家的路程長短不一致罷了。而應蒼宇每次聽了他的那句話之后,都會以一種說不上來的傷感的眼神看著他的瞎眼,然后默默嘆氣。他雖然眼睛瞎了,但是其他的感官倒是提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所以其實雖然是瞎了眼,但是其實和沒瞎也差不了太多。所以當應蒼宇那么看著他的時候,他都會抬起一只爪子,對應蒼宇說道“再這么看著我,小心我也讓你變成我這樣啊。”然后應蒼宇就會立馬打住,然后委屈巴巴地拿起酒碗,跟他小心地碰一下,然后過不了多久又會變成那樣,不過那時候他已經醉醺醺的了,他也不好跟他計較。只是反復跟他強調沒什么大不了的,自己這傷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讓他不要太自責。
當初他非要一個人去雪原厄斯的魔殿那邊,結果中了人家的圈套,雖然僥幸回來了,但是也落下了一身傷,眼睛也瞎了。不過他覺得自己不虧,當時殺了魔教好多讓西北林家都感到棘手的人物,還重傷了當時的那位老教主,雖然他現在也死了,比他預計的死亡時間要早了不少,估計是現在的這個年輕教主做了些什么吧,不然以他當年在魔教教主身上留下的重創,后者至少還能活個一百年。老白年輕的時候也是一腔熱血,所以回來之后也沒去邀功什么的。只不過是后來聽見的一些事情,讓他開始對這個世界產生失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做法,即使你是為了天下人過得更安定,但也總會有人馬上忘了你的好,立馬翻臉不認人。他瞎眼之后,反而比沒有瞎眼之前看得更清楚了,所以他意興闌珊,獨自找了個地方隱居起來,不再去參與俗世,反正這世道已經這樣了,愛咋咋地吧。他是經歷了太多事情之后,才變得對世界失望的,之后是應蒼宇把他從那個陰暗的地方給拉了出來,來來回回那么多次,他其實也有點小小的不好意思。所以這回來到學院,也算是自己對他最大的誠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