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櫳撩起的時候,溫印輕輕瞥了一眼馬車外。
一連下了幾日大雪,官道上都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也沒有見旁的馬車往來。
遠處的枝頭都被積雪壓彎,近處,大雪的痕跡更是沒過了隨行禁軍的膝蓋。這樣的天氣,連走都不好走,更勿說過馬車。
若不是京中一直在催,這群禁軍侍衛也不會這么著急趕路
婚期定在這月的二十三日,眼下已經二十一了,禁軍不敢在路上耽誤,所以大雪沒膝也要趕路。
但這是禁軍急的差事,又不是她要急的。
這次京中變天,安王李坦以外戚陶家通敵叛國,混亂超綱為由逼宮,借清君側的名義軟禁并架空了天家。
若非御史臺霍老大人一頭撞死在金殿上,血染了雕著龍紋的大殿宮柱,李坦礙于名聲,始終沒敢在風口浪尖上邁出這最后一步。
但李坦很聰明。
他以天家的名義下旨廢黜了病榻上的太子,自己做起了東宮。
東宮是日后的天子。
他做東宮,日后便可名正言順登基,抹掉早前的一筆
李坦登上了儲君之位,第一個針對的就是永安侯府。
溫印的祖父曾與李坦的外祖父交好。有這樣一層關系在,溫印的祖父過世后,李坦一心要想得到父親和永安侯府的支持。
溫印曾聽父親同祖母提起過,李坦雖然天資聰明,表面謙虛,但實則心氣高,心術不正,手段又陰狠,若他是太子也就罷了,若不是,永安侯府同他走動過甚,日后恐受牽連。所以父親并未站在李坦這一邊,也更沒想到,李坦會借長風和東陵交戰的時機逼宮,讓朝中和軍中都措手不及
李坦心氣高,也睚眥必報。
她是溫家唯一的女兒,當初李坦想要得到永安侯府的支持,還曾找父親求娶過她,那時父親正好借外祖母病重為由,讓她去了定州。
此事外人并不知曉,但李坦心知肚明。
永安侯府于李坦,便一直如芒刺在背。
這次李坦以天家的名義賜婚,又特意讓禁軍接她回京,就是赤裸裸得羞辱永安侯府。美其名曰沖喜,實則是拿永安侯府在朝中殺雞儆猴,也彰顯了對廢太子李裕的寬宏大度,以此堵住朝中悠悠眾口。
不止如此。
李裕的母親很早便過世了,十一月二十三是李裕母親的忌日
什么樣的惡毒用心,才會專程挑李裕母親忌日當天,讓病榻上的李裕大婚的
李坦的心胸狹窄,容不下人。
他想要看到的,無非早前讓他不如意的人,如今各個不如意。
這樣的人,有心術,有手段,卻少了帝王氣度,即便日后登基,皇位也未必能坐得長久
溫印思緒間,黎媽已折回了馬車。
不過片刻的功夫,黎媽的臉已經凍得通紅,腳上也都濕透,大雪的痕跡沒過了黎媽的膝蓋處。上了馬車許久,黎媽都未緩過來,一面搓著手,一面微微顫著聲音,朝溫印說道,“馬車陷進雪坑里了,官道上的雪太大,根本看不清路,就算真有辦法將馬車從雪坑里推出來,只怕也過不一時半刻,馬車又會陷入另外的雪坑里。瞅著模樣,他們是光想著回京交差,方才還真打算問問小姐的意思,想讓小姐跟著下馬車,同他們一道走這一段路。老奴方才按小姐說的同他們說了,路上雪那么厚,小姐怕冷,下不了馬車,也走不了,若是小姐染了風寒,他們擔不起這個責任,眼下倒是沒人吭聲了”
溫印頷首,看向黎媽時又柔聲道,“鞋襪都濕了,先就著碳火烤干,別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