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下起了小雨,等到夜里這雨就成了冰粒子,一顆顆砸在瓦楞間石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沈放一步步邁入雨幕中,冰寒刺骨的雨水順著發梢浸濕他的全身,等到走回小院,早已冷得失去了知覺。
下人們瞧見他回來,低聲說了句倒霉,不甘不愿地擁上來,唯有紅爐是真的擔心他,“郎君,您這是去哪了奴婢這便去準備熱湯。”
他卻如同行尸走肉般,掠過所有人,踏入屋內,將門關上隔絕了所有的聲響。
方才他要走,余嬤嬤擔心下著雨他會著涼,拉著他在廊下等,趕緊去找油紙傘。
而后他便聽見屋內母親語氣厭惡地吩咐下人,將那宮燈抬去柴火間丟了。
其余的話也不必再聽了,他染血的手指生生撕破了那身不屬于自己的外袍。
做這宮燈又有何用呢,他早該認清了的。
母親自小便對他委以眾望,希望他能出人頭地,希望他能改變她的命運,可他還是叫她失望了。
自他燒傷后,母親便不再看他的臉,更別說是關心。
沈放死死盯著掌心那被雨水泡腫了的傷口,驀地笑了起來,或許他就該死在那場火里,而不是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
“郎君,熱湯已經備好了,您還是趕緊泡個澡驅驅寒氣。”
“郎君,方才林娘子派人送來了筆紙,還有兩身新衣,就放在書桌上。”
聽到這句,他的眼珠子才木然地轉動了兩下,桌上果然放著一堆東西,筆墨新衣還有她每日會送來的糖糕。
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愛吃糖的人,他緩步站起,走到書桌前,才看清托盤上的東西。
衣服是上好的錦緞,即便是他幼年得寵時,也不曾用過這般好的衣料,最叫他覺得刺眼的是,衣服正好是湛藍色的。
越是好的東西,在他的眼里便越是嘲諷,他配嗎
沈放眼底升起些許猙獰之色,將東西全都拂到了地上,正想撕碎那些衣物。
就見里面滑出了一張紙箋,娟秀小巧的字跡寫著,“五哥哥,明早不見不散。”
“七姐姐,我在路上瞧著這花兒好看,特意摘來給你的,你快聞聞香不香。”
林湘珺看著眼前只到她胳膊高的小男孩,被迫早起的陰郁瞬間放了晴。
家中所有的弟弟妹妹里,這個安家小三安觀棋是最黏她的,用他的話,便是最喜歡天仙似的七姐姐,以后娶娘子也要按著七姐姐的模樣尋。
可這小子性子實在是頑皮,活像是凳子上擱了東西,一刻鐘不看著他便要上房揭瓦。
自從有次他帶著林湘珺下雨天去摘荷葉,回來后她病了一個月,林老夫人便發話,不許這混世魔王再來林家鬧天宮。
但她內心里,是很喜歡這個弟弟的,見他和半年前差不多,依舊沒長個,忍不住伸手在他腦袋上揉了揉。
“小觀棋你怎么還不長高,你這什么時候才能帶我去看花燈啊”
前幾年有次上元節,她碰巧在安府過節,晚膳后其他弟弟妹妹都相約去街上看花燈了,唯有林湘珺無聊地玩著棋盤里的棋子。
那會才丁點大的安觀棋,將剛得來的歲封送給了她,還立下豪言壯志,等他長得比她還要高了,就帶她去街上看花燈。
沒想到這小家伙,成天爬樹又下水,就是不長個,今年都十歲了,還是和別人家七八歲的小童差不多。
“哎呀,七姐姐你別揉我腦袋了,嬤嬤說揉腦袋會長不高的。”
“嬤嬤都是騙人的,你來我這喝幾日牛乳,保管你很快就長高。”
“我不要,那東西寡淡難聞,比藥湯都難喝,我還不如多吃兩塊糖。”
“小心你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