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盧塔族的服飾是很有特色的藤蔓紋,在這片神秘的地方,甚至連雨都是別具一格的。
淅淅瀝瀝的小雨幾乎是在頃刻間就發展成了瓢潑大雨,即使有著茂密枝葉的緩沖,樹下前行的人也難以避免地被澆得渾身濕透。
我把遮擋在頭頂的巨大葉片移開這是酷拉皮卡沿路撿的落葉,橢圓形狀,直徑大約有半米,足以抵擋一定程度的雨水但很可惜現在下的是暴雨。
我們在漫天的雨幕里穿行著,大約半分鐘后,終于來到了村子的入口。
酷拉皮卡停住腳步。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密密麻麻的墳包在陰沉的雨色里虛化了形狀。
但刻骨銘心的記憶一定不會被外物所沖淡。
當初第一次來的時候怎么沒想到呢
殘忍的盜賊又怎么會好心地為被屠殺者收斂尸體、立下墓碑一定是有人沉默地、孤獨地做完了這一切。而這個人是誰,現在已經是很顯而易見的了。
我無法想象酷拉皮卡當年作為唯一的幸存者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完成這件事的。
心口像是被壓了塊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又像是被泡發的面團,酸脹地不成樣子。我心想,還好三年前走進收藏室的時候,我沒有視若無睹,也沒有置之不理;還好我在自己尚不知情的時候,就已經不經意間幫到了他。
窟盧塔族人的墳包旁邊,立著十一個隆起的小包這是后來我埋葬火紅眼的地方。
今天它將會變成十二個。
我吐了口氣,放下巨型葉片,跪坐到小鼓包群的旁邊,開始挖坑。
以前達佐孽他們會帶著工具過來,但目前沒有這個條件,我只能徒手挖土。幸運的是因為下了幾場雨,土質被浸泡得比較松軟,徒手挖起來并不算太困難。
埋頭沒挖幾下,手腕突然被人按住。
我抬頭,見酷拉皮卡蹲到我的身邊,神色沉靜地開口“現在應該先去避雨。”
“聰明的保鏢先生”我抬起沾滿泥土的手,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
酷拉皮卡打量了我一眼,神情稍顯困惑,似乎在問,“然后”
“你再看看你自己都已經被淋透了,避不避雨還有什么關系”
我抹了一灘污泥到他白皙的手背上,在他詫愕的眼神中,冷靜地提議
“所以,我們還是先把這一趟的正事給辦了吧。”
有了酷拉皮卡的加入,淺淺的土坑很快就挖好了。
他親手把裝有他族人眼球的容器放了進去,濕淋淋的金發垂在眼睫前,遮掩住了一時的沉默。
過了片刻,他才重新動手,捧土填埋。
我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他一定經歷了非常不平靜的心緒波動,所以并沒有出聲打擾,只在他填土的時候偶爾幫一把忙。
等到終于把火紅眼埋葬完畢,酷拉皮卡也抬起了眼睛。
縈繞在他眼底的陰郁沉重散去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明朗神情,向我道謝“謝謝你”
話至一半,他突然頓住,像是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我比較好。
“你可以叫我妮翁。”我接口道。
于是他笑了笑,再次說“好,謝謝你,妮翁。”
大顆的雨滴砸落到皮膚上,激起不怎么舒服的觸感,衣服和頭發全都濕透,緊密地貼附在身體周圍,連手腳衣擺都糊了一層淤泥。
這本該是一幅糟糕透頂的畫面,卻因為面前這個人的笑容,而顯得美麗生動起來。
我聽到心腔中“砰砰”的跳動聲,像是夏夜接連綻放的絢爛煙花,在血液中震顫出奇異的波紋。
腦子缺氧似的發暈,我裝作要搓掉手上的泥土,匆忙低頭,心跳卻怎么也無法平緩下來。
“妮翁。”
他在叫我。
“雖然已經被淋濕,但如果長時間暴露在雨里的話,回去以后可能會生病。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避一避吧,等雨停了,我再用信號彈聯絡達佐孽他們。”
我飛快看他一眼,又低頭假裝搓泥。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