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青桃親爹譚秀才。
青桃來面館后,譚秀才每天下學后都會來接她,雷打不動,遇到生意好的那天,天黑也有客人,譚秀才就坐在旁邊給趙氏兒子講著功課等她,耐心極好,青桃以為他想彌補這些年對她的虧欠,沒有多想過,然而剛剛趙氏那番輕描淡寫的質疑讓她陡然開竅似的,再看趙氏羞赧模樣,不像兒子吃零嘴花了她爹錢的不自在,更像少女含春的嬌羞。
過往疑慮在青桃心里豁然開朗。
有幾分姿色的寡婦,有幾分才華的夫子,相處久了,總會滋生些別樣的感情來,青桃手里還端著木盆,本來讓趙氏開柜子舀面粉揉面的,忽然沒了心思,走到桌邊放下木盆,不高興地說,“爹,你來得正好,趙嬸子說今天賣的錢少了四十文,你幫著算算。”
譚秀才云里霧里的收回落在趙氏臉上的目光,投向青桃,后者緊抿著唇,兩腮氣鼓鼓的,他問,“什么少了錢”
青桃又說了一遍。
趙氏撫了撫發髻上的銀簪,攤開掌心,嘴角含笑地看著青桃道,“你這孩子,我故意逗你玩的你竟當真了,我要是不信任你,怎會把鋪子交給你打理,剛剛那話和你開玩笑的。”
青桃不信,她就是個認死理的,有些話沒挑明就算了,但凡說出口她就沒法裝傻充愣,面館每天做了多少包子饅頭趙氏是數過的,除掉剩下的其他都賣了,至于面,數碗就行,趙氏共備了三十個碗,每洗一輪青桃都會告訴趙氏讓她心里有數,至于最后一輪的碗筷還瀝著水沒干,很容易分辨。
她每天會在腦子里過遍賬,鋪子里賣了多少饅頭包子和面,她張嘴就來,因著委屈嗓子都啞了,譚秀才擰不過她,先數了趙氏手里的銀錢,去前邊清點剩下的包子饅頭以及剛洗過的碗,最后算下來,竟多了一文錢。
趙氏坐在桌邊,雙手緊著錢,臉上晦暗不明。
青桃站在屋里,挺著胸膛道,“我沒昧鋪子里的錢,多出的一文是養豬人買潲水賣給他的”
趙氏勉強地扯了下嘴角,“你這丫頭,我都說了與你開玩笑的。”
“奶奶說姑娘家名聲最是重要,哪怕吃點虧也不能壞了名聲,這事可大可小,傳出去外人以為我手腳不干凈,要給我奶丟臉的,我爹臉上也無光。”青桃梗著脖子,一臉倔強,趙氏面子掛不住,譚秀才出面打圓場道,“事情解釋清楚就好,你嬸子都說逗你玩的又怎會傳出去,天快黑了,你的活做完沒”
青桃看向桌上的木盆,還沒揉面。
趙氏收起錢,臉上恢復了善解人意,“時候不早了,你隨你爹回去吧,我揉面就好。”
換作往常,青桃定會過意不去,搶著幾下把面給揉了,今天卻是沒動,側目看了眼譚秀才,后者嘴唇翻了翻,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半晌才道,“那讓你嬸子揉面,咱回家吧。”
臨走時,青桃沒忘記油紙裹著的幾個饅頭包子,她與趙氏說好,雨天賣不完的包子饅頭給她拿回家的,她把包子揣在懷里,縮著脖子走到門口,微駝著的背看上去有些滑稽,譚秀才上前兩步,大半替青桃遮著雨,回眸望了眼油燈下靜靜坐著的趙氏,“我與青桃先回了,明早再讓青桃來幫忙啊。”
語氣是青桃沒有聽過的,她頓了下,大步跨出了門檻,譚秀才趕緊跟上,提醒她,“地面濕噠噠的有些打滑,你小心些別摔著了。”
路上已經沒什么人了,譚秀才想起剛才出門都沒聽到趙氏說話,約莫不開心了,他說青桃,“你趙嬸子開個面館不容易,你年紀小,別事事與她計較,這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