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戶照著她們身后的窗戶,浮沉微動。
青桃抱著幾捆稻草穿過檐廊時瞥了眼竊竊私語的母女兩,急急走到墻角,將稻草攤開,鋪在菌子上。
這會兒天光大亮,牛叔恐怕已經出門拉貨了,單靠她沒辦法把上百斤菌子弄到鎮上去。
譚青牛挑籮筐,她背背簍,有說有笑的出了門。
路旁的樹仍是光禿禿的,春的氣息還沒爬上枝頭,但草木枯敗荒蕪數月的田里站著好些忙碌的身影了,他們揮著特制的鋤頭,動作干脆利落。
青桃想起自家田來,“咱家也開始耕田了嗎”
耕田村從村東到村西有成片的農田,請牛耕田得花錢,家家戶戶都是人力挖的,譚家也是如此,然而插秧要等春末,現在耕田是不是早了點她記得往年這時候大家多在捯飭山地,為春種做準備,并不著急管田里。
譚青牛啊的聲,目光跳向幾塊新泥鮮艷的農田,眉間露出幾分得意來,“已經耕完兩塊了”
“奶說今年咱家人少,田地里的事情要早做準備,我跟我爹挑糞施肥,爺就和四叔他們挖田。”
田里蓄著水至腳踝位置,剛丟鞋下地的人們被冰涼刺骨的水激得直打哆嗦,譚青牛咧嘴笑,“爺他們挖田沒兩日就有人問咋回事,前幾天沒看到他們忙,估計這兩天心慌了吧。”
莊稼人愛攀比,比誰家的地肥,誰家的麥子好,誰家玉米棒子大,誰家稻谷飽滿,年輕人嘴上說說就過了,莊稼老把式過不去,哪塊的莊稼不好,翻來覆去不睡覺也要把原因想出來,譚老頭以前不是那樣的人,耐不住有個秀才兒子,覺得種地不能輸,每每譚秀才回家就愛帶他去地里轉悠。
譚老頭不喜歡干活,但不礙他想贏。
譚青牛繼續道,“因為這個,爺高興壞了,往年的農活由奶安排,我娘手腳利索,起早貪黑,襯得他略顯懶惰,今年我娘不在家,他就成了最勤快的了。”
譚家的事兒在村里不是啥秘密。
如果在地里聽到邱婆子的罵聲,遭殃的不是譚廣戶就是譚老頭,多年以來,偷懶的只有他們兩個。
想到譚老頭扛著鋤頭得意洋洋走在田間的模樣,青桃眉眼彎彎,轉而又擔心田里的水冰涼,譚老頭生病怎么辦
噗嗤聲,不知看到什么好笑的場景,譚青牛又笑了。
“那天,奶安排爺去挖田,爺嘟嘟噥噥不樂意,說田里冷,到時病了咋辦,哪曉得傍晚回來,爺看上去紅光滿面的,我爹以為他發燒了,愁得不行,說跟他換換,爺把我爹罵了頓,罵我爹不安好心,想把他累死。”
譚家有幾塊地是后來買的,離家遠,挑幾趟糞下來肩膀火辣辣的疼,譚老頭最不喜歡了。
“飯桌上奶問他挖田冷不冷,爺說冷啥冷,莊稼人就沒喊冷的時候。”
青桃約莫能想象譚老頭說話昂首挺胸的神氣,道,“你讓爺注意自個身體,到時花幾個錢請人拉牛來耕也行。”
“二嬸也是這樣說的,爺沒答應。”
經過一處歪歪扭扭的竹籬笆外,屋里縫補衣衫的王山媳婦不住瞄譚青牛的籮筐。
枯黃的稻草鋪了薄薄的一層,將蘿筐里的東西擋得嚴嚴實實,她丟下針線活走了出來,眼角堆笑地說,“喲,青牛,又給你大伯他們挑糧去啊。”
王山媳婦嘴碎,去年被邱婆子打了后就到處說譚家壞話,劉氏當面質問她好幾回她都沒敢承認,堅決咬定別人誣陷她的,劉氏罵她慫,理都懶得理她了,譚青牛也不喜歡她,因為她經常含沙射影嘲笑他年齡大討不著媳婦,家里人不為他張羅,以后打一輩子光棍,還拿鐵牛的話激他,他煩悶,焦慮,所以昨晚才和青桃說了那些話。
夜里他反復琢磨青桃話里的意思,大抵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