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先吃了東西再走吧,我很餓了。他們現在也不能怎樣的,總不至于在大堂里就搶我們。”大堂里的客人開始不耐煩地催促他們快點表演,謝大也瞪著他們。馬鳴補充道,“還有,你今晚想睡在外面啊?”就像是強調馬鳴的話似的,一陣特別猛烈的閃電劈下,一瞬間店外比店里還要明亮。
“我只想保住腦殼脫身。”令公鬼說道,但是馬鳴已經懶洋洋地坐在了凳子上。令公鬼嘆了口氣,吹起《揚鞭催馬運糧忙》。這首曲子很受歡迎,今晚他已經吹過四次,他們還喊著要聽。
麻煩的是,馬鳴說的是對的,而且令公鬼自己也餓了。不過退一步想想,在大堂滿成這樣、客人還在不停增多的情況下謝大應該也不能把他們怎么樣。每次馬威和茍勝把一個人扔出去,立刻就會進來兩個人。他們要求看拋彩球,要求聽曲子,更感興趣的卻是喝酒和揩油。
這么多客人中,只有一個人例外。
在南來煙雨客棧擁擠的大堂里,這個人不論從哪個方面看都相當顯眼。很明顯,生意人是不會到這種連專用包間都沒有的破敗客棧來的。這里只有皮膚因為長期在陽光風沙中做活而粗糙不堪、衣著鄙陋的粗鄙客人。
但是,這個人卻長得皮光肉滑,雙手白嫩,穿著一件織金錦曳撒,披著一件深綠色的雙宮披風,肩膀位置鑲嵌著碧縐。他身上所有的衣服看起來都價值不菲。他的鞋子是柔軟的綢面的而不是一般的皂靴根本不適合大碗屯這種印滿車轍的道路,甚至,不適合任何街道。
他是在天黑之后才進來的。當時他的嘴角帶著一絲嫌惡,一邊打量周圍,一邊抖落披風上的雨珠。把大堂掃視一遍以后,他本來已經轉身打算離開,卻忽然看到什么東西吃了一驚,然后就在一張剛剛被馬威和茍勝清空的桌子旁邊坐了下來。
一個女招待在他的桌邊停了片刻,然后給他送了一杯酒。不過,他把酒杯推到一邊就再也不碰它了。雖然他沒有企圖占那個女招待的便宜,甚至沒有看她,卻令她不安,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張桌子。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有同感。
此人的外表顯得柔弱,但是每次有一個滿手老繭的車夫坐到他的桌旁,他只消稍微瞥那人一眼,那人就會立刻決定另找一張桌子。他坐在那里,雙手十指交叉撐在桌上托著頭,每一只手指上都帶著一只戒指,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看著令公鬼和馬鳴,好像大堂里只有他們三個人似的。
再次換班時,令公鬼跟馬鳴提起那人,馬鳴點了點頭。“我也瞧見了。”他喃喃回答,“不過,那家伙是誰呀?我總覺得好像見過他。”
說實話,令公鬼也有這種感覺,他的記憶若隱若現,就是無法想起來。不過,他倒是很肯定自己以前沒有見過那張臉。
估計著他們已經表演了大約兩個時辰后,令公鬼把羌笛放回盒中,跟馬鳴一起收拾家伙什走下舞臺。謝大見狀滿臉怒容地大步走了過來。
“時辰到了,我們該吃晚飯了,”令公鬼沒等他走近就說道,“而且,我們不希望行李被偷走。您會去通知廚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