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寒意令打著赤膊的令公鬼打了個哆嗦。
他的手中握著一把練習用的桃木劍,手指輕輕敲著長長的劍柄。熾熱的太陽下,他的胸膛已經全是汗水,黑色略紅的頭發被汗粘濕緊貼在頭上。風中的一絲微弱氣味使他輕輕吸了吸鼻子,腦中閃過一個新開的古老墳墓,但是,他并沒有把這兩者聯想起來。
事實上,他幾乎沒有意識到這氣味和圖像,因為他正在努力維持腦海中的空靈,而塔頂上的另一個漢子卻在不停地入侵它。這個塔頂大約有十步寬,四周圍繞著高及胸膛、開著垛口的墻壁,足夠讓容納兩個人而不顯得擁擠,除非,另一個人是個退魔師。
令公鬼的年紀雖輕,個子卻已經比大多數成年的漢子要高。可是,孔陽的個頭跟他不相上下,也許肩膀不如他寬,但肌肉更為厚實。退魔師的額上綁著一根窄窄的編織皮發帶,防止長發落到臉上。他的臉棱角分明如同石雕,像是為了掩飾微露鴉青色的兩鬢一般沒有皺紋。
盡管在熾熱的天氣里做這么劇烈的動作,他的胸膛和手臂上卻只是輕微出汗。令公鬼緊緊盯著孔陽冰冷的黑色眼睛,希望從中搜出對方的意圖。而退魔師似乎從來都不眨眼睛,他在姿勢與姿勢的變換之間,毫不猶豫地舞動著手中的桃木劍如行云流水。
桃木劍不論砍在什么東西上,它都會發出響亮的噼啪聲,而且,如果打在皮肉上,會留下一道淤痕。對此令公鬼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他的肋骨上面現在就有三道紅痕,肩膀上還有一道,火辣辣地疼。光是為了避免這樣的裝飾不再增加,就已經占用了他全部的力氣。孔陽身上則是一道痕都沒有。
按照他學過的方法,令公鬼在腦海中燃起一簇火焰,把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把所有感情都丟進火中燒盡,只留下一片空寧的太虛,所有的思想都被隔絕在外。太虛形成了。只是,這一片太虛還不夠純凈,最近常常是這樣。
有時是火焰仍在燃燒,有時是某種輕微的光芒如同波紋一般掃過靜寂擾動了太虛。不過,這也勉強夠用。太虛帶來的冷靜平和漸漸包圍了他,他與桃木劍合而為一,與腳下平滑的石頭地面合而為一,甚至,與孔陽合而為一。所有一切都是一體,他無需思考就可以跟上退魔師的節奏,步步緊跟,招招緊貼。
風又起了,帶來城里回蕩的鐘聲。還有人在慶祝終于到來的春天。雜念像光的波浪穿過太虛,擾亂了空靈。退魔師像是能讀懂令公鬼的內心一般,手中的桃木劍立刻旋舞起來。
好一會猾,塔頂充斥著連串捆扎竹片急促交擊的噼啪-噼啪-噼啪響聲。令公鬼根本無暇發動反攻,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抵擋退魔師的攻擊上,每一次都趕在最后一刻才把孔陽的攻擊化解。
漸漸地,他被逼著往后退去。孔陽的表情從來不變,他手中的桃木劍如有生命一般。突然,退魔師的橫掃砍擊中途變成了猛刺。吃驚之下,令公鬼倒退了一步,心知這一下自己肯定擋不住了,劍雖然還沒戳到身上,他已經吃疼地縮了起來。
風呼號著卷過高塔困住了他。空氣似乎凝成了膠體,像繭一樣把他裹在中間,把他向前推去。時間和動作都減慢了,他驚恐地看著孔陽的桃木劍朝著自己胸膛飄來。然而它帶來的沖擊卻絲毫沒有減慢減輕,他的肋骨咯吱作響就像被錘子敲中一般。
令公鬼呻吟著,但是那風不容許他退讓,反而仍然帶著他向前撲去。孔陽那把桃木劍上的木條彎曲膨脹起來在令公鬼的眼中,這變化是如此的緩慢然后四散,尖銳的碎片滲入他的心臟,殘破的木條撕開他的皮膚。痛苦刺戳著他的身體,皮膚就像被皮鞭抽打一般,全身灼燒著,就像是太陽之火忽然旺盛起來要把他像烤煙肉一般烤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