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冷泉鎮的路程很長,而董四哥終于說服那個宵辰人開口說話了,至少,說了一點。那是一個黑眼睛的中年漢子,眼睛上方有一道舊疤,臉頰上又有一道,他的名字叫結桑,對于葬月之海大洋此岸的任何人,他只有蔑視。
這讓董四哥有點猶疑。也許他們真的是這么古怪,這太瘋狂了。
結桑的發音跟葉清一樣含糊,他愿意說的多半是戰斗、喝酒以及他認識的女人。半數時間里,董四哥不能肯定他說的是此時此刻的事情,還是他家鄉的事情。這個漢子顯然不能提供任何董四哥想知道的消息。
有一次,董四哥問起伍相奴。結桑當時坐在舵手前方,他抬起手,用劍尖抵著董四哥的喉嚨。“小心你的舌頭吐出的話,否則,你就會失去它。那是正乙的事情,不是你們的。也不是我的。”他說話的時候咧嘴笑著,說完之后,立刻繼續用石頭打磨他那把沉重彎曲的劍刃。
董四哥摸了摸領口上方滲出的血珠,決定,至少,不再問伍相奴的事情。
兩艘船越靠近冷泉鎮,經過的高大方正的宵辰船只就越多,有些在航行,但更多的下了錨。每一艘的船頭都是那么高翹,都建有木塔,董四哥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船只,就連在討海族那里都沒有。他看到有一些本地小船,船頭尖尖、船帆傾斜,在綠色的海浪中穿行。這副景象讓他相信,葉清說的放他自由的話是真的。
當大發號開到冷泉鎮的海岬前時,董四哥對停靠在海港里的宵辰船只數目大吃一驚。他想數一數,但是在數到一百、還不到一半的時候放棄了。他曾經在一個地方見過許多船只在承峻、在晉城、甚至蟠螭邑,但是,那些船只中有許多小船。他悶悶地自言自語著,在大宵辰船的監視下將大發號駛進海港。
冷泉鎮就建在投門嶺最末端的狹長海角之上,西邊只有一片汪洋。港口兩邊都是陡峭的懸崖,向外蔓延,在其中一個每一艘開進海港的船都要從下面經過的峭壁頂部,是守浪人的高塔。其中一座塔的外墻上面掛著一個籠子,里面有個漢子垂頭喪氣地坐著,腳從欄桿之間伸出來在半空晃蕩。
“那是誰?”董四哥問道。
結桑終于停下他打磨寶劍的動作,董四哥差點以為他打算用那把劍來刮臉了。宵辰人抬頭瞥了瞥董四哥手指的方向。
“噢,那個是第一守浪人。當然,不是我們剛來的時候坐頭把交椅里的那個。每次他死掉,他們就會選一個新的,我們就把他放進那個籠子。”
“可是,為什么?”董四哥問道。
結桑的笑容露出了太多牙齒:“他們守錯了東西,而且,忘記了他們應該記住的東西。”董四哥把目光從宵辰人身上扯離。大發號滑過最后一朵真正的浪花,開進了港口平靜的水中。他默默地想:我是個生意人,這些事跟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