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奇見狀趕緊舀了一勺糖水草莓往我嘴巴里塞,我抹了一把眼睛,一手擋開他:“別這么曖昧,不用你喂我。”
胡世奇瞪著眼睛看我喘粗氣:“誰跟你曖昧了,不吃拉倒。”
袁姐沉吟良久:“我之前求了修房子的陳師傅,他也知道孫家的情況,先不跟他們家收費,他昨天干完了別家的活兒,倒出空來在樓上面燒瀝青把孫家的房子從外面簡單弄了一下,估計一兩場雨還不至于再漏。我們都再想想辦法,說什么也得把這錢要下來。”
“嗯。”我點頭,“謝謝袁姐,幸虧你早有準備。”
袁姐給我夾菜。
餐廳里有喝大酒的壯漢跟服務員說把冷氣開得大一點他快熱死了,空調開得嗡嗡作響,窗子上因為內外溫差太大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外面的代駕師傅們大口喝水擦汗,蜻蜓抬不起來翅膀飛得極低,一場壞心眼的豪雨在悶悶地醞釀著,終于在不久之后到來了。
整整一天一宿。
……
我印象里自己大約八九歲的暑假也經歷過這么一場大雨,也是下了一天一宿,半個區的下水系統都癱瘓了。補課班臨時發了停課通知,我媽單位也不讓上班了。我把著窗戶往外看,下午兩點多鐘,天色暗黑,雨點子把對面的樓頂砸得冒煙,把十幾年的柳樹枝給折斷了,下水道汩汩冒泡,像喘不過氣來的老人,我爸早上上班是穿著靴子走的,回來的時候水沒過他大腿,回家站門口一邊脫衣服一邊說幸好推著自行車,要不然可能被沖走,我媽剛要笑,我爸說你當我逗你們玩呢?剛才路過小區的市場,老遠看見半只豬在水上漂,賣豬肉的在后面跟著跑呢,豬都能沖走,不能把我沖走?不過賣豬肉的腦筋也靈,第二天雨過天晴,但是排水道堵著,積水不退,他用拉豬肉的板車專門來回送人過那個十來米寬的水坑,一人次五毛錢,掙了不少。我也記得家樓下的一處石頭底子的洼地里,雨水存留數日成了個兩間房子那么大,齊腰深的池子,旁邊還有大雨之前誰家裝修房子來不及搬走的沙子,就這么成了附近小孩子們的水上樂園,我們在里面打水仗逮蟲子,后來還能扒拉出來田螺,有一天我玩著玩著我在那水坑里丟了一只涼鞋,怎么都摸不到了,光著一只腳回家讓我媽說了一頓——我媽最恨我丟東西。那水池子最后還是被暑假里的太陽給蒸發掉了,我在它干涸的底部把自己的那只涼鞋給找了回來——那是童年暑假里的有趣的經歷,以至于后來我總盼著什么時候能再下那么大的雨,學校會停課,街上有奇景,我們能玩水。
可我現在在社區工作,我可不盼著下雨了,我就巴望著這場雨趕緊停,可別再下了!
我這么想著的時候,人在克儉小區半邊樓的下面,穿著雨衣雨靴,全副武裝,膽戰心驚地觀察雨勢。區防汛辦兩分鐘前剛剛給我們發了通知:據氣象局和市防總的即時觀測,這場雨無論在瞬間雨量還是持續時間上都將是十年最大,各單位一定全力防汛,絕不能掉以輕心!此時的我眼見著從半邊樓樓頂上泄下來的雨水變成了瀑布,可見樓頂有大量存水,陳師傅在孫家樓上鋪的那些瀝青難說頂得過去,雨水會流進搭建這老樓的水泥板的縫子里,會把它漸漸溶化掉,可能會就此塌下去!……
我越想越怕,騰騰騰上樓,把孫家的大門拍得山響,門半天才打開,開門的是孫瑩瑩本人。她披著長頭發,身上還是我之前見過的那條白色的布裙子,也不說話,就站在那兒安靜地看著我,好像外面的風雨大作跟她全然無關。
我抹了一把臉,像問獨自在家過暑假的小朋友:“你爸媽呢?”
“打工去了。”孫瑩瑩回答。
“你們家漏雨沒?”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