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懊惱無比,狠狠地閉眼睛,錘枕頭,咬被子,疫苗反應的事情可大可小,汪寧要是一不小心死了可怎么辦?……他要是死了,我就去當尼姑去!
但是我覺得汪寧不會死。
我睜開眼睛,扒開頭發,翻身躺著,氣喘吁吁地想:他還挺壯實的,這么多年籃球又不是白打的,他籃球打得多好呀,雖然廢話有點多,但是運球多漂亮呀,三步上籃多威風……我第一次看他打籃球是什么時候來著?我得仔細想想。
……
在這個北方的尋常冬夜里,外面安靜寒冷,窗子下面的暖氣散發著怡人的溫熱和烤橘子皮的香氣,我躺在自己的被窩里,看著小臺燈淡紫色的光暈,覺得腦袋里面好像有一個繩索,帶著我逆流回溯,回到剛開始認識汪寧的時候,那時我只是覺得他好看,又暖又逗,說話做事也很果斷,出公務的時候,冷著臉的時候是不怒而威的氣質,翟大爺家被他兒子帶人圍攻非要破門而入的時候,小汪警官就是被濃烈的氣味辣出來眼淚也哭著保護翟大爺,反正那個時候誰都知道,只要躲到小汪警官的身后,就不用怕別人了。
現在我覺得他不一樣,他弱了,他也會生病的,他以后跟孫瑩瑩會怎么辦呢?旁觀者都知道,他是沒有辦法的,他像是走在一個迷宮里面,盡力做好一切想要突圍,但是其實沒有路,她會好起來嗎?他能還清欠她的債嗎?他們會有一個結果嗎?
暖氣片里在換水,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我翻了個身,仍在出神,試著理清自己亂糟糟的想法。
現在的汪寧,比起我最初的印象,仿佛是另一個人了。
從前的那個小汪警官,就像塊精美的透明的糖,讓人向往,得到了很好,想要嘗嘗味道,可是甜味終究是一個多么平凡的單一的滋味呀,誰能靠吃糖來代替一頓飯呢?所以那塊糖,我想要,不過不給我,也就那樣了,我不會為了一塊糖而有失體面,我更不會張口要。
但是現在的汪寧不是糖。他滋味復雜。他會因為突然出現而讓我興奮快樂,他穿上大衣走了我心里面就空蕩起來。無論公事還是私事,我們要是能多說一點話,我就能回味好幾天,可要是沒有準備地頭碰頭見面了,我會想要避開。我關注著,關心著他的周邊,我真心真意地想要幫孫瑩瑩做點事情,我想象著他爸爸從前的樣子,我也覺得他媽媽格外美。可是所有這一切都得藏起來,而藏起來讓人好疼呀。
……
我這樣胡思亂想著,怎么都睡不著,掙扎著坐起來,調亮了臺燈,打開手機刷刷吃播,有個我關注的博主去新城子的農家菜探店了;大鐵鍋架在灶臺上,鍋里的咕嘟嘟的燉菜,帶著圍裙的大姐把好大一塊發面漫上豆油,撒上蔥花然后卷起來揉成長條,轉圈鋪在下面的燉菜上,再扣上鍋蓋子,食客們嗑瓜子聊天的當口,鍋里面盤起來發面長條被下面燉菜沖上來的熱氣蒸熟,吸取湯汁,彼此相連,不多時打開蓋子一看,它們重新結成了餅子,來晚了的人只看見烀好的大餅,不知道下面蓋了什么燉菜,要根據大餅被撐起來棱角,還有那厚實的濃重的香味去猜想,這里面是干豆角燉大鵝,還是小雞燉蘑菇,醬燜三道鱗,還是普普通通御敵四方的酸菜血腸殺豬菜……
我忽然感悟到一件事兒,現在的汪寧于我而言不是糖了,他是這道鐵鍋烀餅。只覺得香,只知道肯定好吃,但是我不知道烀餅下面蓋的是什么,最主要的是,說得那么熱鬧,那是別人桌上的菜,在手機上被我刷到了。
我好像是餓了。
披著家居服起身離開臥室,打算去找點東西吃。開門發現我爸已經穿好大衣,帶好帽子和口罩在門口,正要穿鞋出去呢。
“這么早你干啥去?”我問他。
“去早市給你買豆漿和油條去啊。”
“還早呢,著什么急。”
“他們剛開始炸第一鍋,油干凈。”
“那你再給我買個豆腐腦吧,加點香菜和辣椒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