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得從山水佳園的老李頭子說起,老李頭子人長得又黑又瘦,戴眼鏡,從前在小商品批發市場有過兩個床子賣油鹽醬醋調味品,攢下來一點家底,他老伴去世了,兒子和女兒都在南方工作,老李頭子平時就一個人過,經常在葡萄架下面看翟大爺和鄭大爺他們下棋。自從屋子收拾干凈了,翟大爺他兒子時不時地會帶著媳婦孩子回來看他,有時候還把他帶到新開的洗浴中心去連蒸帶搓洗個大全套,改頭換面的翟大爺現在很有可能是同屆老頭子里面最干凈英俊的一個了;鄭大爺的寵物公雞大皇帝殺了之后不能早操了,袁姐通過醫大的張主任給他老伴聯系了特別好的醫生做了放療方案,現在腫瘤控制得很好,兩人經常一起騎車。老李頭子看著這兩人忽然覺得自己獨自一人過得沒有意思了,打算尋個老伴。
我們私下里之所以管老李頭子不叫李大爺而叫做老李頭子,是因為他實在是沒法贏得我們的尊重,反正他出事兒一般就兩個原因:一個是男女關系,另一個就是因為小氣,摳。
兩個多月前的一個星期六,天還沒太冷的時候,三個相鄰的社區組織團建,大家一起去北陵踢毽球。中場休息,袁姐帶我去買汽水喝,看見莫愁湖邊老年人活動角那里打起來了:是一個老先生看上一個老夫人,第一次見面就笑嘻嘻地用掃帚狀的大毛筆蘸著湖水在地上寫了八個字送給人家“白白凈凈,細皮嫩rou”,還拉著人手不讓走,結果被聞訊趕來的另一個老先生給推倒在地,半天起不來,另一個指著他說,你想處對象可以,但是不能插足,我們兩個處了好幾年就等著孩子結婚再領證了,北陵誰不認識我們?她是扇子舞隊的領舞,還用得著你寫白白凈凈,細皮嫩rou?看你那幾筆臭字兒吧!我你可能不太熟悉,我是散打那邊的教練,要不我再給你露兩招?倒在地上的那位趕緊招手討饒,不用不用,我今天主要是來練字兒的,我就不領教了。等人走了,他卻半天沒起來,原來是胯骨軸子傷到了,袁姐不得不拉著我上前把他扶起來,然后袁姐開車給他送去了骨科診所,誰讓這人就是我們社區的老李頭子呢。
又過了一個多月,老李頭子家雇了三天的保姆跑到我們社區來哭,說老李頭子趁她做飯的時候摸她,話音沒落,老李頭子從外面追進來,理直氣壯地大吼,廢話我們家就那么點活兒,我自己也能干得過來,找保姆不摸,不摸我找你干什么?
天可憐見,我還不到二十五,還沒有對象,除了看點日本漫畫,基本上還沒有任何sex經歷,卻要認真地聽一個四十七歲的女子跟七十二歲的男子那般狂野地,不得不在這里刪除幾百字的對話,還得做出認真嚴肅的,了解問題的表情,我在心里狂吐不止,再這樣下去我就要恐婚恐戀了。
“都別說了!”終于袁姐厲聲阻止,“還當著小孩兒的面,不講點體面嗎?”
保姆和老李頭子都不說話了。
“您不對。”袁姐對老李頭子說,“請的是保姆,不是護工,還沒要結婚當老伴娶回來呢,怎么讓人家跟您住一個屋了?還……”袁姐都說不下去。
“還往我床上鉆。”保姆道。
“說一遍了,不用再講了。”袁姐道。
“怎么了?現在我這樣年齡的單身男人找住家保姆都這樣。都當媳婦過。”老李頭子道,“這是約定熟了的。”——他可能想說約定俗成的。
“哪兒都這樣了?誰家都這樣了?您從哪里看的?”袁姐氣不打一出來,又不能發作,只能提問。
“網上!”老李頭子道。
“網上教你搶銀行您也去呀?”胡世奇問道。
袁姐眼色讓胡世奇別瞎說,接著再一次苦口婆心地勸說:“老李頭……我說李大爺呀,該找婚介找婚介,該約會約會,您要是特別堅定地想要找老伴,我們也可以幫您張羅,但您這樣的不對,人家不樂意,您不能胡來呀。說句到家的話,來我們這兒反應問題,說明人家保姆給您留面子了,我們還能勸勸。要是去對面,對面派出所那里,那可就是另一個辦法了!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干癟精瘦的老李頭子從眼睛后面看了看袁姐:“你們還幫著找老伴?”
袁姐留了個心眼,往回慫了半句:“……您最好還是找專業的婚介。”
“他們要中介費。”
“……我們反正就是群眾有什么需要,我們都盡量幫忙。您要是是在不信任婚介,或者就不想花那個中介費,那我也能幫你看看。”袁姐虛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