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一聽,手上又不動了,聽聞天朗的身世,像被小鞭子抽了一下,她回頭看看屋里的天朗,他正從架子上把我的一組玩具拿下來擺弄,那是兩個機甲小人,可以用手柄操控打拳擊,我舅給我買的。汪寧把手擦干凈蹲下來,跟天朗兩人一人一個,開始對打了。汪寧玩起游戲,瞪著眼睛全神貫注,有種不顧一切,非得要贏的兇狠;天朗皺著眉頭,咬著嘴巴,格外像是一個可憐的小孩子了。
我媽嘆了一口氣,她有每個母親的通病,聽不得別的孩子受苦,又對自己的孩子格外挑剔,她把我手里的一片香腸搶過去:“就知道自己吃,沒看著我跟你爸忙著做飯呢嘛?你去切點水果呀!”
……
為了招待汪寧和劉天朗,我爸我媽做了一大桌子的好飯好菜,然后倆人就去我舅家看我姥了,深藏功與名。
我給他們兩個分了碗筷酒杯,倒上啤酒:“那什么,我們家就是伙食好,你們都別客氣!”
他們果然沒有客氣,話不多說,各自埋頭痛吃,造了個肚歪。過程當中,我不住地給天朗布菜夾肉,汪寧也完全配合:雞腿,肋排,炒蛋,魚肚子,最好的部分他全讓給天朗,還連續給他滿了幾次酒,我們心里有計較,誠心在打配合,讓天朗吃得開心了,錢也好退掉了,往下的話也敢說了。
酒足飯飽,天朗起身要去揀桌子刷碗,我趕緊把他給摁住:“哎哎,不用不用,你就在這兒呆著,咱們嘮嘮嗑。碗不用著急洗。”
“那誰去洗碗?”天朗也真是勤快。
“我呀!”汪寧愉快地,親熟地,一邊起身一邊拾掇起兩個空盤子,同時讓天朗坐下,對著我的努努下巴,意思是:她有話跟你說呢。
天朗看看他又看看我,沒再吱聲。
我先是打了個哈哈,問他:“好吃不?”
天朗道:“好吃。”
“好吃你以后常來。”
天朗沉默小小片刻:“……你是有事兒找我吧?有事兒就直說吧。”
——這小孩兒還真是敏感而且直接呢,上次一句話把袁姐給噶住了,這次一句話又把我給弄緊張了,我趕緊笑了,眼珠子亂轉想對策:“哈哈哈哈哈,我沒事兒,我沒事兒!哈哈哈哈,我有什么事兒呀,你把錢早都還給我了。”——我先讓他想起之前欠我的人情,然后再往下說。
汪寧后背朝著天朗,端著兩個空盤子,對我擠眉弄眼地使眼色,我也不知道是跟他默契不到,還是心里面亂,這回徹底沒明白是什么意思。認識的時間久了,我發現汪寧這人有這個毛病:就是他總以為他的眼睛眉毛好看就能靠眼色把話給說明白。有一次我們兩個打車,一起坐在后座兒,原本各自刷著手機,他忽然坐起來,拽了我胳膊一下,我馬上看他,但見他眉毛挑起來,眼珠子朝著司機的方向一下一下地飛,然后指著自己的手,我半天也沒動什么意思,還給他急得夠嗆,氣得要命,最后靠在車座上,狠狠白我一眼。直到我們兩個下了車,他才告訴我,他想說的是:小聾你快看,那個司機的手長得老大了。
“你有病吧?”當時我看著他,“我怎么知道你想說什么?我還以為你隱形眼鏡掉下來了呢。”
“有那么難嗎?”他也看著我,“我那樣還不夠明顯嗎?你也太笨了。”
“你還說我笨?你帶著口罩呀大哥!就算你把眼珠子飛出去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此時此地,汪寧的毛病又犯了,又開始跟我使眼色,我本來就被天朗給懟住了,此時哪里有精力再去猜汪寧有什么指示?完全沒有耐心地,粗聲粗氣地問他:“怎么著了?這在屋里眼睛也能進沙子?”
汪寧咬牙切齒:“我問你家洗碗劑在哪里!”
“哦哦哦。”我趕緊起身。
我把洗碗劑擠到抹布上,一邊跟他商量著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