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
鐘荔神情惘然,伸出一只手,攥攏了一蓬沙粒,輕輕一捏,簌簌腥白粉末從指縫間落下。
郭大路取回自己斗笠,神情陰沉道:“……小荔枝,把頭縮回去。”
小家伙哦了一聲,乖乖把腦袋縮回去。
郭大路環顧一圈,四周同伴俱是神情凝重,紛紛向自己投來了詢問目光……他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一枚“石粒”,捻動指尖。
不。
這不是沙塵雨。
這是……人骨。
斗笠漢子抬起頭來,桃枝城巍峨雄壯的輪廓已經近了,風沙之中顯現出陰暗墻頭,一桿大旗迎風飄搖。
墻頭石塊破碎,不成形狀。
那桿大旗的頂端,挑著一具枯瘦尸骨,胸膛被剖開,血肉早已曝干,只剩下搖曳如燈花的一雙小腿。
整只車隊,上下二十九人,全都怔在這場巨大沙塵之中。
這漫天遍地落下的不是沙粒。
而是被碾壓成燼的人骨。
巍峨古城,陰云壓頂,一片死寂。
被掏干心肺的尸骸,橫在城頭,懸掛在大旗之上,高溫讓大漠景象變得夢幻而迷離……這一切如夢一般映現在眾人面前。
這是最真實的噩夢。
這是一場人間煉獄。
單單是遠遠看去,這副畫面已經足夠具有沖擊力,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他們無法想象自己離開桃枝城的這十五天,究竟發生了什么。
整座桃枝城,無一活口。
這里……已經淪為一座空城。
更準確的說,死城。
這趟去而復返的車隊,極其幸運地躲開了一場死劫……成為這場駭世屠殺的第一位見證者。
琉璃山鬼修屠殺了桃枝城。
住在這里的四萬三千九百六十人,無一幸存。
無論男、女、老、幼,都被剖開了心肝,取出了肺腑,亦或是割掉頭顱。
車隊瞬間陷入了死寂,明明是一片熾灼的炎日,卻仿若置身零下冰窖之中。
鐘夫人醒了。
她摟著小荔枝,掀開車簾,剛剛想要開口,所有的話語都凝固在喉嚨之處,掀開車簾后的視線,被翻滾的沙塵與白骨淹沒……
那座飄搖的死城最前方,插著一根斷裂旗桿,旗桿上挑著一具殘破不全的尸體。那尸體輕如草絮一般,飄來墜去,胸膛被釘穿插透了,血液也干涸了。
看起來像是一個頭重腳輕的玩偶。
可以看清的是——
玩偶身上披著浸染鮮血的黜陟使大袍,朝廷賞賜的玉冠仍然完整,一條手臂被粗暴扯斷,另外一條手臂探出,手掌緊緊攥著穿透胸口的大旗。
桃枝城黜陟使,鐘洵。
殉職。
鐘夫人抬起頭,看見那具尸體的一剎,身子便定住了……這是她人生最漫長的一瞬間。
她撕碎黜陟使諭令,決意返程桃枝城,便想到了會有這么一天。
但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快到……自己來不及陪伴,便已經發生。
女人緩緩合上車簾。
小荔枝惘然望著娘親,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大哀至靜。
整座桃枝城,白骨風沙作伴,亡魂嗚咽群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