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就這么一路,牽著老馬,來到了云州城前。
這世上,沒什么比逃出大漠,卻抵達死城,更令人絕望的事情。
云州城門,萬鈞沉鐵。
比鬼修的刀劍更令人寒心。
城門之上的弓弩手,拉弦滿弓,沉默肅殺地將弩箭對準一行三人。
城門前的百丈空地,有一根釘射入地的箭鏃,還有一具穿心而過,已經干腐的枯尸。
只要他們再前行一步。
那么……便會放箭。
郭大路面無表情凝望城頭。
他緩緩扯開破爛布衫衣襟,露出了一塊早已猙獰布滿傷疤的血肉胸膛,他緩步前行,目光對視那拉弦滿圓的弩手。
即將踏入那片“禁忌之圓”前,郭大路感覺自己衣角,被什么東西輕輕拉扯一下,他回過頭,看到了小荔枝那張蒼白恐懼的面容。
小荔枝搖頭,聲音比哭還難聽:“郭叔叔,不能去……”
郭大路拍了拍小家伙腦袋。
他沒說什么,只是緩緩從袖袍里,取出了小荔枝父親的一件遺物。
那是一塊鐵質令牌。
男人陡然暴喝一聲——
“此乃桃枝城黜陟使鐘洵之死令!”
這聲音,如雷音般,掀動沙粒,振聾發聵。
“東境長線,抵死壓敵,縱尸骨無存,城官亦要保護城內百姓!”
“爾等——”
男人怒喝之音,拉得極長。
這道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們畢生,從未聽過如此厲喝,如當頭棍棒,敲碎萬里霾云。
“爾等卑官!為一己私欲,行茍且之事!”
“千里戰線,火燒大澤……千萬人奔赴境關,死而后已。爾等,居大漠關中,擁太平中州,竟拒黎民百姓于家園之外,造生靈涂炭于門戶之前。”
城頭,一位年輕駐官,皺著眉頭,他俯瞰著城頭底下,那位“袒胸”痛罵云州守官的斗笠糙漢。
駐官面無表情,伸出一只手,立即有人將一柄重弩呈遞而上。
他極其熟稔地將箭鏃推入弩膛。
那道痛喝炸響在長空之中。
“于殘戰之中,出賣同胞,見死不救,此為不仁,不義!”
“于皇權眼下,欺蒙殿下,拒開城門,此為不忠,不信!”
“于——”
重弩的箭鏃也在這一刻炸響。
……
……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小荔枝的面前,炸開了一朵猙獰的血花。
那道魁梧身影,像是被一柄重錘砸中。
蹬地向后退了一步。
鐘荔怔怔看著那道如山一般的身影,轉戰百里,跋涉大漠,斷水斷糧,即便如此……未曾倒下。
她本以為郭叔叔是不會倒下的。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極其緩慢,小家伙腦袋里“嗡”的一聲,只剩下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