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兒”,明帝一看見安瀾怒氣沖沖地進來,就知道今個兒這局面有些麻煩,怕安瀾過于生氣,她連忙沖安瀾喊了一聲。
安瀾卻并不理會她,也不管門口那些個一見他進來就跪著請罪的男孩子,只匆匆兩步走向那坐在末席的知州,指著知州高聲喝道:“你這廝身為地方母父官,不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盡忠報國撫養百姓,竟敢在宴席上公然給天子送美色,妄想攀附圣恩升官進職,好好的天子都被你帶壞了,你這廝有什么臉面坐在這里?還不給本宮滾出去!”
那知州原是玉龍的官員,因在玉龍歸附前就投靠了凰朝,這才由一介縣令升任成了知州,她并不知道安瀾的脾氣,也不知道安瀾在明帝心中的份量,只拿他當個一般的皇后,當下出聲回應,話說得油腔滑調:“哎喲,皇后殿下何必這么動怒呢,微臣做什么了?不就是個美人嗎,不就是伺候陛下一晚上嗎?礙不著皇后殿下您任何事,您要是實在不愿意啊,微臣就把人打發走,再不濟您罵微臣兩句也就是了,怎么能因為這個遷怒圣上呢?什么叫好好的圣上都被微臣帶壞了?微臣是何等草芥,怎么能帶壞圣上?圣上如天之圣如日之明,怎么會被帶壞呢?殿下您自個兒琢磨琢磨,您這用詞兒是不是不妥當啊?”
這知州邊說邊拿她雙冷艷又刻薄的吊梢眼十分猥瑣地打量安瀾。
安瀾氣極了,他今個兒在夫郎們的宴席上就已經積了一肚子氣,此刻見這官員居然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滿嘴的胡扯不說,還含沙射影地說他小肚雞腸,想到那讓他氣了一天的男子正是眼前官員的正夫,他就覺得此人當真是又圓滑又可惡,氣惱之下,他也顧不上皇后的儀態,抬手一指這官員,怒聲斥責:“你是什么東西?也敢頂撞本宮?”
他這話才說完,那知州旁邊的本地縣令就開口了,這個縣令年紀更老,已經有五十多歲了,因她平日里還算廉潔,在當地也還有一定的民望,凰朝接收了玉龍之后,仍舊讓她做了縣令,可這人廉潔歸廉潔,在女男觀念上是個極傳統的,向來認為女子尊貴,得姚天之鐘愛,至高無上,男兒低賤,只可貓狗畜之,不可與女子等同。自從玉龍歸附了凰朝,她對凰朝自上至下優待男兒的做法大為不滿,一見安瀾發火,就覺得自己正風俗凈人心的時刻到了。
她刷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指著安瀾怒聲斥道:“大膽,天子在上,眾女子在此飲宴,你一個小小的男子居然敢如此咆哮!你雖是皇后,也當知曉女尊男卑,豈有女子飲宴未畢,天子尚未起駕,后宮就敢來擅闖前堂的道理?還滿口胡言亂語,你身為皇后,為天子薦引美人是你的職責所在,你顢頇妒忌,不肯薦舉他人也就罷了,居然敢以此指責代你盡責的臣下,當真是失禮之極,像你這般心胸狹隘不知尊敬妻主的男子,若非天子容忍你,你早就成了下堂之夫,還不趕緊脫簪待罪,更待何時?”
安瀾在這老年女子剛開口的時候,還想著她有了年歲,自己且聽聽她說什么,莫要不給人說話的機會,讓人說他霸道,聽到中間簡直不敢相信,聽到后來,只覺肺都要被氣炸了。他自做了皇后,雖然不是人人夸贊,凰朝自上至下卻也對他頗為認可,他撫養了奕辰之后,凰朝的世家家主們更是拿他當相妻教女的典范,他也自覺地拿古之賢后的標準要求自己,他一直以為他雖然不能比肩前賢,怎么著也比大多數的男兒都要賢惠有度量,如今這老年女子居然說他是個不合格的皇后,要他脫簪戴罪,這可真是滑天下之稽!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指著這老年女子怒聲道:“你是哪里來的狂悖村婦,居然妄言妄語教訓本宮!本宮相妻教女和待君卿,輪得著你來說三道四!以本宮看你才是需要反省反思的那一個!”
他說完就往四下里看,找尋趁手的東西,他是皇后,不能直接上前揪打這縣令,可是心里頭這憋了幾天的火氣實在是需要發出來,他一眼看見桌子上的銀質酒壺,“啪”地一下子提在了手上。那知州是個乖覺的,一看他手上提了酒壺,就嗖地一下子往旁邊一躲,這縣令卻是個有點傻的,看他敢回嘴,就站在那里拍著胸膛提高了聲音指責他:“你這刁蠻野夫!當著這么多人尚且如此放肆無禮,私底下不知如何作威作福!我若今日放過你去,他日你豈不是要禍國殃民得罪神靈!”
明帝自喊了一聲“瀾兒”之后,見安瀾不理會她,只抓著那知州發火,她就一直沒有開口,安瀾的脾氣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平日里有城府也有涵養,輕易不發火,可一旦發了火,那攻擊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而且是必須讓他把火發出來,火發出來了氣消得就快,火發不出來,氣消得就慢。她早已經掌握了規律,每回遇到安瀾發火的時候,她都會由著他發作,譬如那年安瀾初有身孕嘔吐得厲害,抓著陳語易和冷清泉念叨個沒完,她雖然知道冷陳二人很委屈,仍是由著安瀾發作,過后再去安撫冷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