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宛如一道閃電,劈開了沉悶的天空,宴席上眾人紛紛抬頭看向林從。明帝也側過頭來看自家果君,卻見林從從容一笑,一點都不怯場地道:“女婚男嫁,女兒家的意愿固然重要,男兒家的心思也不該被忽視。若是這男兒根本不愿意嫁給錢大人,那錢大人也就不用為難了。”
楚昀幾個互相看了看,卻都沒接話,林從的話不管有沒有道理,她們身為大臣,都不宜跟天子的后宮直接對話。
那知州正君見眾人都不開口,就笑著林從道:“殿下這話說的,這男兒怎么會不樂意嫁給錢尚書呢?且不說容貌如何,他一個沒家世的侍兒,給錢尚書做小郎就是他最好的出路了,他不嫁給錢尚書,多半要給人做一輩子的侍兒了。”
那知州正君這話一出,楚昀就跟著點頭:“給人做一輩子的侍兒,那真不如嫁給老錢。”
明帝也覺這男兒若是不嫁給錢文婷,多半也嫁不了別人,在原來的主家辛苦做事,日子肯定不如在錢府好,當下就要出言攔阻林從,然而林從不待她開口,就搶先看著她對那正君道:“這男兒的出路可不止嫁給錢尚書這一條,也不用非得給人做一輩子的侍兒。他可以去天心樓分鋪中做工,也可以去慈幼局養育男嬰,還可以學上一年拳腳,去男兒開的鏢局里做個保鏢,哪一樣都能自己養活自己,不受打罵也不缺吃穿。”
林從說著扭頭看向那男兒道:“你想留在這里,本宮就介紹你到天心樓分鋪中去,你要是想離開這里,本宮可以給你些銀兩,你想去哪都行,當然也可以去京城,京城里男兒能做的事比這里更多,甚至你可以自己開個鋪子。總之,你若是去了京里,你就知道嫁給錢尚書絕對不是你唯一的出路,更不是最好的出路。”
那男兒也不知聽懂了沒,只管點頭。
林從這話猶如在宴席上響起了炸雷,女兒們紛紛變色,便連柳笙的神情都微妙起來,徐淳打著哈哈催促錢文婷道:“婷姐你趕緊做決定啊,你再不下決心,人就不是你的了!”
秦瑛也勸道:“婷姐你再磨蹭下去,準保后悔!”
楚昀眼珠兒轉了轉,張嘴想說什么,又收住了。
明帝也被震了一下,身為天子,她早就習慣男兒們個個深愛她,雖然有宸雨公子開歌舞坊的事,但她始終認為是她不收宸雨公子在先,宸雨公子沒辦法,這才不得不選擇開歌舞坊做退路,從來沒有想過男兒們可以另謀出路不必以嫁給女兒為歸宿。
那知州正君忽然笑了起來:“殿下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封三娘子肯定已把這男兒的身契交給了錢尚書,只要錢尚書不放他,他這輩子就都是錢尚書的人,自己做工開鋪子,那也得錢尚書肯同意才行。”
林從冷笑了一下:“只要他打定主意自謀生計,就總能想到法子讓錢尚書放了他,便是錢尚書以權仗勢把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只要他心里不想嫁,那錢尚書再怎么樣也逼迫不了他,忍無可忍的時候,還有個死呢!”
雷火從半空中落在了桌案上,燒得眾人啞口無言。
明帝瞬間了悟到那個梧桐樹的警告是什么意思,原來姚天女神不是嫌男兒們不夠柔順,而是在提醒女兒們莫要讓男兒們心灰意冷。
女兒們便是能用強力斷了男兒們的出路,讓他們無法自己謀生,不得不依靠女兒們過活,可一旦男兒們傷心到極致,寧死也不嫁人,那便是有再強的力量怕是也無濟于事了。
安瀾輕聲呵斥道:“小從,當著這么多大人們,怎么說話呢?”
林從撇了撇一側的唇角,沒再開口,但快要撇成小圓圈的唇角卻泄露出了他的不平與嘲諷,顯然林美人不過是給安瀾面子而已,并不是真的不敢再說。
明帝無奈地一笑,從兒這個寶貝啊,平日里只是把棱角收起來了而已,實際上鋒刃始終都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