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插曲是這日上午,關鳴鸞在判決了那焦姓女子殺夫案之后,箜州知州在旁邊小聲嘀咕了句“這男子要是不想著和離,他這妻主也不會動殺心,可見男子不可輕易和離”,這話很受當地官吏的認可,從州治所在縣的縣令到三班捕快,無不跟著點頭,還有幾個小聲附和,關鳴鸞瞧見了,哪里肯依?關尚書待明帝幾個把公事忙得差不多了,就從從容容地把這件事奏給了明帝,要求把這箜州知州就地免職。關尚書的理由也很充分,說是這知州的想法與朝廷差別如此之大,若是任其在此地任長官,那此地的女子只會越來越不疼惜男兒,像這樣的殺夫案怕是以后會連續不絕。
明帝沒有立即決斷,作為一個即位十幾年的天子,她深知凡事要聽取多方的意見,于是把關鳴鸞的提議交給柳笙幾個討論。柳笙幾個卻是一半支持,一半反對,支持的人是徐淳、秦瑛、錢文婷,反對的人是柳笙和楚昀。
便是把作為武將的秦瑛去掉,支持和反對的力量也是一半對一半,明帝心中就有了數。雖然這知州的確不適合在此處任知州,但誠如柳笙所說,東境新收,她們不能總因為小事尤其是有關男兒的事撤免地方長官。之前的盧縣令當面頂撞皇后,有藐視天子不敬朝廷的嫌疑,免了就免了,這箜州知州卻是除了說了這句不妥當的話別無過犯,人也年輕眼下還不足三十歲,肚子里多少也有些學問,把這樣的人就地免職,雖然不會引起軒然大波,可難免會讓別的地方官吏寒心,再者,這對男兒的態度問題那是天長日久的習俗熏陶的結果,絕不是靠免職一兩個官員能夠解決的。
可若是毫無處置,那么這知州和地方官吏必然認為朝廷厚待男兒只是說說而已,日后此地男兒的處境必將更加糟糕。這事必得想個兩全之策才好,明帝思量了一下,拍板道:“弦歌晚上和這知州一起用個便飯,問問她想不想做京官或者內調到麗湖一帶去做官。”
楚昀立刻笑著接話:“不管是做京官,還是去咱們東南一帶做官,都比在這里強太多了,她除非是個傻子才會不同意。只是她走了,此地的知州讓誰來做呢?”
明帝早已有了人選:“德州桃夭縣的縣令陸萌,澄之之前就向朕舉薦過,說是有些才干,堪任知州,他是個進士,又是個男兒,調來做此地的知州,對風俗人心大有裨益。”
她這話中要用陸萌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在場的都是聰明人,當下紛紛贊同,這事便算告一段落。
然而,公務好解決,帶著沈知柔去外面用膳,卻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愉快。此地實在是太荒涼了,天剛到酉初,店鋪就開始關門落鎖,到酉正,已經關得差不多了。明帝讓凌影查看了整個州城,最后還是在離州衙最近的那條主街上找了個門面不算小但是壓根兒沒有一個客人的食鋪,用了一頓不咸不淡的晚膳。
饒是如此,沈知柔的臉上也滿滿的都是笑意。許是覺得難得二人單獨出來用膳,沈慧卿洗了頭發,換了件嶄新的粉紫色宮裝,臉上勻勻地敷了層工部新制的香粉,眉毛精心地修飾了,雙唇涂了天心樓特制的口脂,腳下踩了雙三寸來高的香木珍珠鞋。這樣的裝束,又是這般清麗嬌柔的佳人,在這堪稱寒磣簡陋的小鋪子中用膳,卻用得甚是歡暢。他一邊用小勺吃那沒什么滋味的蛋炒飯,一邊笑吟吟地道:“妻主待柔兒真好,這是柔兒吃過的最好吃的炒飯了。”
明帝聽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動。沈知柔家里是紹州首富,雖然聽起來不如安瀾和董云飛幾個家世清貴,但在飲食玩好上那是絕對不輸京里任何一家豪門的,而且沈知柔自己擅長做菜,廚藝稱得上精湛,這家鋪子的飯菜實在是普通得很,他不僅吃得津津有味,還這么睜眼說謊話,當真是愛慘了她。
待沈知柔不再動筷子,明帝便讓凌影去把馬車駕了過來,沈知柔的體格是不能夠在夜晚的冷風中騎馬或者步行的。
兩個上了馬車,沈知柔依靠在她懷里,輕聲細語:“陛下吃不慣那鋪子里的飯菜,一會兒回去臣侍給陛下做個夜宵吧。”
明帝親親沈慧卿的額頭,斷然拒絕:“回去你就給朕乖乖休息,夜宵讓廚娘做。”
沈知柔哪敢違拗她,何況這也不是什么大事,當下輕輕地“嗯”了一聲,而后便將她抱得緊緊的,還不斷地動來動去。
明帝初始以為沈慧卿是嫌冷,便把懷抱收緊了些,可是后來看沈慧卿的情形不像是怕冷,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低聲在他耳邊道:“你前個兒才承寵的,身子吃得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