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內侍省歸柳相國管了,為父還擔心你今兒來不了呢。”顧瓊的生父、顧家的當家主夫邵氏坐在十二面檀木美男屏風圍起來的鑲金坐榻上,拉著顧瓊的手,很是感慨地言道。他后天就要隨著顧家祖母祖父返回吳州了,昨個兒顧家祖母跟他說走前得再見一見顧瓊,他也有這個意思,打發了管家去天心樓相請,哪知管家回來說,內侍省新近歸柳相管了,大公子要歸家得從宮里出發。
他心里頭很不痛快,連聲抱怨柳相多管閑事,明明人已經在天心樓了,直接從天心樓出來就行,非要返回到宮里再從宮里出發,簡直是多此一舉。要不是擔心給顧瓊帶來什么麻煩,他當時恨不得直接坐車去天心樓看兒子去。
顧祖母比他還著急,連夜打發人去內侍省打聽柳相新定的規矩究竟是怎么樣的。好在他母家的外甥女邵詩茹如今在內侍省就職,雖說兩家因為顧琛不肯娶邵葭的事鬧得很不愉快,但在有關顧瓊的事上,邵詩茹還是很樂意出力的,畢竟她是顧瓊的親表姐,而且邵家也要靠顧瓊照應。要打聽的規矩全部打聽清楚,一家人可就傻了眼了,新規矩和以前變化不大,但對他們來說就那一條后宮眾人有母家或者親戚在京城的,每月只許去探視一次,而且探親前要向皇后請示的新章程就足夠帶來阻礙,顧瓊陪侍圣駕出巡返京的次日,就來過家里了,眼下再要來家,就得算第二趟了。
別人也就罷了,他可是懸了一夜的心,唯恐今個兒見不到兒子。好在,今天上午剛到辰正,內侍省就打發了一個小吏兩個宮侍前來,說是怡卿殿下馬上就到了,要他們騰出一間干干凈凈的利于關防的房子。
顧家祖母聽了,立刻讓人安排,家里房子是極多的,很快就把這座花廳打掃了出來。一家人聚在花廳中等候迎駕,那內侍省的小吏卻又跟顧家祖母講,除了祖母、母親之外,不相干的五十歲以下的女子一律不準見殿下。顧家祖母很有些意外,顧蕾顧蕊也傻了眼,奈何朝廷規矩就是這樣的,她們也沒有辦法。
到了辰時末,顧瓊在一名小吏四名宮侍的隨扈下,乘著龍鳳車子到達府門前。顧家祖母是個機靈的,見這情形,就只和顧瓊說了兩句話,就帶著夫郎自行退了出去。
“皇后給兒開了恩情,說是兒上次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實行新規,那一趟不算在這月里面。”柳笙給內侍省定了新的規范,也順帶著嚴謹了后宮眾人的出入,回趟家比前麻煩了不少,顧瓊心里頭也有些不快活,好在今個兒早上去見安瀾的時候,安瀾沒有為難,還很體諒地給他行了方便。
邵氏聽了便站起來向著皇宮的方向行禮道:“皇后真是大度,天下像他這么大度的正君可真是不多見。我這就讓人準備禮物,你走的時候給皇后捎回去。”
顧瓊沒有阻攔,他家如此富饒,給安瀾帶些禮物,不值什么,又可表示他知恩感恩。
邵氏起身出去,沒一會兒就又返了回來,回來后卻也不坐著,而是從衣裳內兜中掏出了個杏紅色繡百合花的錦囊出來,顧瓊瞧著這錦囊有些眼熟,便問邵氏道:“爹爹拿它做什么?”
邵氏解開錦囊的繩子,把厚厚的一沓地契房契全都拿出來,遞到顧瓊手上:“這是為父這些年攢的東西,不是公中的,你替為父收著吧。為父想來想去,也就你那兒安全,那兩個再怎么樣貪心,也不敢到宮里去啰嗦。”
顧瓊接過來,小心地折疊好,而后背過身去,將契紙放到中衣前襟內側縫制的大口袋中。邵氏看著他把東西放好,這才對他言道:“你上次來的時候跟我說讓江相主持分家的事,我前兩天跟你祖母講了。她不同意,她說只要她在一日,就決不許我和阿琛分家。”
這,祖母怎能如此不講理?顧瓊很替父親抱不平,“我這就找祖母去,跟她說這是圣上的意思,她只要有膽子,就盡管抗旨。”他說著話就要往外走。
邵氏連忙拉住他:“你呀,真是沉不住氣。你祖母祖父都健在,阿琛也還沒正娶,我現在跟她分家,到哪都說不過去。就算是圣上下旨,江相主持,硬是分成功了,別人也會嚼你的舌根,說你攛掇圣上欺負母家。為父這么些年都過來了,不能因為這個讓人說你嬌縱無禮。”
兒子膝下只有個皇子,論容貌論恩寵,在后宮中也不算是最出色的,雖說這兩年很能給皇家掙銀子,可是如今天下一統,臣民們爭著搶著給皇家效勞出力,兒子的這點子功勞也就不算什么了。他已經是四五十歲的人了,日子順心不順心也就這樣了,可是兒子還年輕,他不能讓兒子早早地失了恩寵。
顧瓊聽了,這才坐了下來,他咬著嘴唇道:“阿琛頭一天成親,我后一天就去拜托澄之,絕不讓爹爹多委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