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之交的地方,氣候也不南不北,十月中旬,道路兩旁的樹木已經由淺黃嫩黃頹變成焦黃色,天氣卻還沒有冷到必須生火盆的地步。甚至在習慣了嚴寒的人看來,這樣的天氣勁爽宜人,正是適合把酒言歡的好時候。
冷清泉坐在酒樓中瞧著一桌桌的酒客興高采烈地推杯換盞,看著同一個座頭的小紫和梨秋喝得酣暢而痛快,他卻連一杯都沒飲,從頭到尾心不在焉。
他們昨天下午收到了明帝的飛鴿傳書,除了飛鴿傳書之外,還有明帝給顧瓊的書信。明帝在信里說宮里事情很多,冷清泉生病了,安瀾一個人忙不過來,要顧瓊提前回去幫忙。按董云飛的意思,他們即刻就要返回京城去。
冷清泉不大愿意,明帝在飛鴿傳書中只說會派車來接他,并沒有提向辰怎么辦。他若是就這么回去了,明帝之前已經謊稱他生病了,那么等他回去,明帝多半要宣布他病好了,他出宮的事兒就跟沒發生一樣,向辰豈不是還要在太君處住著嗎?
雖說經由董云飛和顧瓊向他講了道理之后,他已經知道了,是他之前想要把沃兒嫁給關國公和蕭憶月的做法欠妥當,導致明帝誤以為他要給女兒謀求儲位才會把向辰從他身邊奪走。遇見那可憐的男子之后,他更是覺得明帝是這世上很難得的好妻主,他不應該因為明帝一時的冷酷就想要和明帝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懂得了道理一回事,要他就此忍受和女兒分離的日子,他還是有些不情愿的,最起碼從感情上一時半會的還不能心平氣和地接受。
不過他知道自己早晚是要回去的,也沒把話說得很硬,只向董顧二人道:“陛下既然說要派車來接咱們,若是咱們先走了來接的人跟咱們碰不到,豈不要著急?”
董云飛顯然知道他這是推托之辭,跟他爭了一番。他聽出來董云飛的意思是想要早些回去陪侍明帝,一邊感嘆董云飛這么年輕還這么眷戀妻主以后只會越來越得寵,一邊堅持留在此處等待明帝派遣的車馬到來。
好在顧瓊站他這邊。顧瓊的想法跟他和董云飛都不太一樣。
顧瓊打開了一份簡易的地圖,對他們兩個言道:“要置地的地方有很多,咱們這回才跑了不到八分之一,眼下已經是十月月中了,咱們這一回去,年前就不可能出來了,不如再去兩個地方,也算是不虛此行。橫豎宮里人多,皇后忙不過來,自有別人幫著忙。”
顧瓊如此為生意著想,他和董云飛兩個,還有什么可說的?雖說他和董云飛都不直接經營天心樓的生意,但他們作為天心樓老板娘子的后宮之一都是要從天心樓的利潤中分得好處的,天心樓越紅火,他們兩個分得的銀子就越多。
這世上沒人會和銀子過不去。這么商量定了之后,他就留在綠屏縣,等候明帝的車馬到來。董云飛安排梨秋小紫兩個陪著他,自己則帶著沉煙與顧瓊一道去樂州別的縣買地置產。
“冷主子,你怎么不喝啊?這酒太濁了,冷主子看不上么?”小紫已經喝了個五六分醉了,抬起頭來,瞇著彎月一般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問他。
冷清泉淡然一笑:“我平時就不怎么飲酒。”
小紫聽了,伸出兩根嫩白的手指頭向他比劃:“那看來冷主子在家是很得寵的,都不用體會借酒澆愁的滋味。”
冷清泉一怔,有些弄不清楚這小紫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他若是得寵,會一個人跑到外面來嗎?可是若說這小紫是諷刺他,他和小紫之間沒有仇沒有怨的,小紫為何要諷刺他呢?他沉吟了一下,回憶自己進宮以后喝醉的場景。
他雖然是個愛飲酒的,但是酒量不好,少飲一些就要醉的,沒出嫁的時候母親就告誡他不許在外面飲酒,后來嫁給明帝,明帝知道他酒量不行,也不許他飲酒,在這樣嚴格的限制下,作為一個愛酒之人,他只在極度郁悶的時候才會喝上那么一點,但是太郁悶了,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很容易喝醉。他印象中進宮之后,醉得厲害的有兩次,一次是趙玉澤被明帝冊為敏君,一次是安瀾懷了鳳胎。
他記得頭一回明帝一開始沒有得到消息,他一個人喝酒沒有人勸阻,越想越難受,飲了七八杯就醉得一塌糊涂,又是嘔吐又是抽搐,難受得厲害。
侍兒們不知道他是容易傷酒的,只給他喂了些醒酒湯就由著他了。他醉得神志不清,只知道難受得厲害,卻不知道吩咐侍兒們宣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