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不說這話還好,她這么說了之后,那位謝大人嗖地一下子摘下了頭上的御用羅帕,雙手往明帝跟前一遞:“微臣的諫言發自肺腑,其意在匡助陛下成為萬世明主。陛下以升遷來待微臣,這是把微臣當做利祿之徒了。陛下小看了微臣不要緊,陛下若是因此誤認為朝堂中人人都是利祿之徒,皆可用利祿驅誘之,那陛下別說要做萬世明主,便是保住眼前的江山,只怕也很困難。”
這位謝大人說到這里,向著明帝深深一躬:“陛下,微臣萬萬不能奉詔。”
明帝為難地轉了轉舌頭,決定換個說法,她把染了血絲的羅帕從這位謝大人手上接了過來,而后以迅雷不及反對之勢,把羅帕在空中抖開,給這位謝大人包在頭上,包好之后,方才用和緩的聲音道:“謝卿啊,朕讓謝卿出任刑部員外郎是有緣故的,天下一統,地方刑獄比前多了何止三倍,眼下刑部的得力官員只有關卿與任卿,關卿是男子,倘或不拘哪一日有了喜訊,任卿一個人哪里忙得過來?朕琢磨了許久,想要再派個得力的人去刑部協助,一直都沒都找到合適的人,謝卿如此正直公允,正堪去刑部擔當重任。”
這位謝大人聽到這里,神色就有些松動,明帝見狀加重了語氣道:“朕真心要借重謝卿,謝卿切莫推辭。”
讀書人都愛勇挑重擔,明帝剛一表達出此事極其重要正需汝來負責的意思,這位謝大人立刻平和了語氣,一臉誠懇地道:“陛下這么說,微臣同意便是,微臣從未做過刑部的差事,也需要一段日子學習我朝的律法,半個月正是不長不短,只是國子監丞一職關系眾多學生,還請陛下及時補人,莫耽擱了學生的學業。”
明帝笑瞇了眼:“朕知道了,這事朕明天就交由柳相安排。”
這位謝大人聽明帝如此說,便從袖子中掏了一塊深紫色的厚綢帕子出來,三兩下綁在了頭上,正把方才用來包扎傷口的御用羅帕遮蓋住,而后向著明帝躬身施禮:“陛下沒別的話,微臣就告退了,只是臨走之前,微臣還是請求陛下愛惜圣譽,莫納沈家二公子入宮。”
明帝哭笑不得:“朕不會納沈公子的,他今個兒是來給慧卿慶祝生辰的。”
這位謝大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陛下這么說,微臣便如此信。”
這意思是仍舊不肯信她嘍?明帝呲了口氣,微有些不悅地道:“沈二公子為妻守節,氣高志潔,朕怎么會動納他入宮的心思呢?謝卿你莫要看見天有行云就想到餓殍遍野。”她說到這里,忽地心頭一動,好奇地問道:“謝卿啊,你怎么認出來那是沈二公子的車的?”
雖然宮門口站著沈府的家人,但沈家人口眾多,一般人都會想著來人是沈府的哪位正君,不會率先猜測是未嫁守寡的沈二公子。
這位謝大人瞬間神色凝重,眉頭都皺成了草書的川字,嘴巴張開了一下立馬又合上了。
明帝越發好奇,用很有些興奮的語氣追問道:“謝卿有什么難言之隱嗎?沒事的,謝卿有話只管說,朕這個人啊,沒別的好處,替人保密是一貫做得到的。”
她一邊說一邊暗暗地想,這位謝大人莫非是看上了沈二?果然如此,她倒不介意做一回冰人,不過這個謝大人看樣子有個三十幾歲了,家里應該也有夫郎女兒了,沈二不一定愿意啊。年輕男兒愿意給年長的女子做側室,大都是家境上不如人,沈家可是東南巨富。
她正琢磨著,就這位謝大人往后退了一步,向她躬身施禮道:“陛下,微臣之所以認得沈二公子的車輛,是因為微臣的表妹心儀沈二公子,她曾經見過沈二公子一回,這一見就念念難忘,每天都要畫一幅沈二公子的畫像,畫得最多的是沈二公子乘車出游圖。微臣時常看這些畫,對畫上車輛的水流徽記記憶深刻,今日一看車輛實物就認出來了。”
明帝聽得半信半疑:“謝卿的表妹多大年紀,叫什么名字,如今官拜何職?”
她從來沒聽沈知柔說起過沈二有這么一個愛慕者,而且以沈二這形如槁木的狀態,若是沈家知道有人這么癡心沈二,怎么會全然無動于衷呢?
“微臣的表妹姓吳,單名一個蒙字,今年二十二歲,她是個讀書人,今年才考了進士。”
明帝聽到此處,立刻插話道:“這位吳蒙是今年的新科進士嗎?她有正夫了嗎?”
如果是新科進士的話,會畫畫的進士,年紀與沈二相仿,倘或還未娶正夫,倒是個極好的婚事。